小二修仙,窃天者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章 崇祯二年冬,雪掩史书

最新网址:m.biquw.cc

##第一章崇祯二年冬,雪掩史书

>雪,是崇祯二年的关中唯一的慈悲。

>它埋葬了饿殍,也暂时冻住了冲天的尸臭。

>张小二蜷在破败山神庙的角落,裹着塞满枯草的破麻袋,像一条即将僵死的蛆虫。

>他盯着庙门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虬结的枝桠上,挂着几具被剥得只剩惨白骨架的“腊肉”。

>寒风卷着雪沫,呜咽着穿过空洞的庙门,像无数冤魂在哭诉。

---

崇祯二年的冬天,冷得像是要把整个陕西的生机都榨干、冻碎。雪,成了唯一的慈悲,一层又一层,盖住了大地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疮痍。至少,它暂时掩埋了路边倒毙的饿殍,也冻住了那冲天的、混合着腐臭与绝望的气味。

张小二蜷在破败山神庙最深的角落,身下是冰冷的、布满陈年污垢的干草。他身上裹着一条千疮百孔的破麻袋,里面胡乱塞着些枯草败叶,聊胜于无。即便如此,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麻袋,扎进他瘦骨嶙峋的身体里。他把自己缩得更紧,像一条在寒冬里即将僵死的蛆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白气,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爹娘最后的面容——爹是秋里为了省下半口糠饼给他,生生在田埂上咽了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得吓人。娘是冬天没的,为了护住怀里最后一点能吃的观音土,被几个红了眼的同乡活活打死在雪地里,血浸红了身下的白雪,又被新的雪盖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只能睁着干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庙门外。

庙门口不远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虬结干枯的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此刻,那枝桠上,挂着几具被剥得精光的尸体。雪落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惨白,像挂了几条巨大而诡异的腊肉。皮肉早已被饥肠辘辘的流民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森森白骨和一点残留的筋络,在呼啸的寒风中轻轻摇晃。

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呜咽着穿过空洞的庙门,发出时高时低的尖啸,像无数枉死的冤魂挤在门外,哭诉着这人间的炼狱。

饿。一种超越了痛苦,变成纯粹虚无的啃噬感,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胃袋早已空空如也,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火烧火燎的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提醒他死亡如影随形。

“呃…呃…”

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濒死的呻吟。是庙里另一个蜷缩着的老汉。他像虾米一样弓着背,双手死死抠着腹部,那里干瘪得只剩一层松弛的皮。老汉浑浊的眼睛瞪着虚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黄水。他快不行了。饥饿最终会掏空五脏,让人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疯狂、死去。

张小二麻木地移开视线,恐惧早已被饥饿磨平。下一个,也许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由远及近,夹杂着粗野的喝骂和女人凄厉的哭嚎。张小二下意识地把自己往阴影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一伙穿着破烂鸳鸯战袄、手持锈迹斑斑刀枪的溃兵,拖着几辆吱呀作响的破车,闯进了山神庙前的小空地。车上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几个被捆住手脚、衣衫不整的女人。溃兵们脸上带着麻木的凶悍和长期饥饿的绿光。

“妈的,这鬼地方,连根毛都刮不出油水了!”为首的疤脸军汉一脚踹翻了庙门口一个半塌的香炉,香灰四溅。

“头儿,好歹还有个遮风的破庙!”另一个瘦猴似的兵卒谄媚地笑着,眼睛却像饿狼一样在庙里扫视,看到角落里的张小二和老汉时,明显露出失望和嫌恶。

“晦气!两个快断气的痨鬼!”疤脸啐了一口浓痰,落在张小二脚边的干草上。

溃兵们喧闹着占据了庙里稍微避风的地方,粗暴地把车上的女人推进来。女人们瑟瑟发抖,哭泣声压抑而绝望。兵卒们翻检着车上的“战利品”,大多是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和半袋发霉的杂粮。

张小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些溃兵,比饿狼更可怕。他们本身就是绝望的化身,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祈祷自己这堆“枯骨”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突然,那个瘦猴兵卒从车上一个破箱子里翻出几本沾满泥污的册子,不耐烦地抖了抖。

“头儿,这破纸擦腚都嫌硬!”他说着,随手就要往火堆里扔。

“慢着!”疤脸头目斜眼瞥了一下,“啥玩意儿?”

瘦猴展开其中一本,借着火光辨认着模糊的字迹:“像…像是哪个县衙的破文书…记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有几张破烂塘报…”

“妈的,废物!”疤脸彻底没了兴趣,“烧了!看着碍眼!”

瘦猴应了一声,随手将那几本册子连同几张揉成一团的破烂纸张,丢进了刚刚生起的、微弱的火堆边缘。火焰舔舐上去,纸张的边缘迅速卷曲、焦黑。

就在纸张被投入火堆的瞬间,张小二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直接从虚无中灌入他的脑海。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瞬间炸开:

***“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一个沙哑绝望的老农声音)

***“加征辽饷…三厘…”**(冰冷的官腔,盖着模糊的朱红大印)

***“流寇蜂起…王嘉胤陷府谷…”**(塘报上潦草的字迹在火光中扭曲)

***“爹…饿…”**(无数孩童重叠的微弱哭喊)

***“杀…杀官兵…抢粮…”**(疯狂嗜血的嘶吼)

***“易子…而食…”**(一个妇人抱着襁褓,眼神空洞麻木的定格画面)

这些声音、画面、文字碎片,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冰寒刺骨的绝望和煞气,像无数根冰锥,狠狠刺进张小二的精神。那不是简单的记忆或想象,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由无数人临死前的恐惧、怨恨、麻木汇聚成的,真实不虚的“东西”!

“呃啊……”张小二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力量,强行挤入他那早已枯竭的身体。这股力量暴戾、混乱,如同被强行塞进一捧烧红的烙铁,却又诡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勉强顶住了那几乎将他撕裂的饥饿绞痛。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堆微弱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惨白如鬼的脸颊。那些燃烧的纸张,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散发出一种普通人看不见、也感知不到的……黯淡光尘?它们细微如萤火虫的碎末,带着同样的冰冷与绝望的气息,正随着热气流缓缓逸散。

刚才那股冲入体内的冰冷洪流,源头正是这些光尘!它们来自那些记载着灾荒、战乱、加征、民变的…史书碎片?

饥饿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诡异感知暂时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理解的悸动。他的身体,似乎对这些光尘有着一种病态的饥渴!

庙里的溃兵们正围着火堆,分食着抢来的少量杂粮煮成的糊糊,没人注意角落里那个如蛆虫般蠕动的小乞丐的异常。

张小二的目光,却再也无法从那燃烧的纸张上移开。他看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更多。不仅仅是那几张纸,整个破庙,乃至外面的风雪天地间,似乎都漂浮着这种极其稀薄的、冰冷黯淡的光尘碎片。它们来自脚下的土地,来自歪脖子树上挂着的白骨,来自风中呜咽的冤魂,来自每一个冻饿而死的流民残留的绝望……它们无处不在,如同历史的尘埃,记录着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血淋淋的痛楚。

这些……就是天地间弥漫的“东西”?就是那些说书先生口中,能让人飞天遁地的“灵气”?不!张小二本能地感觉,这绝不是传说中温和滋养万物的灵气!这是煞气!是灾劫之气!是无数苦难和死亡沉淀下来的……“历史道痕”的碎片?

一个荒诞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攫住了他濒死的心神:吃掉它们!吃掉这些冰冷的“光尘”!

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了所有恐惧。他死死咬住下唇,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需要更多!庙里这点逸散的碎片太微弱了!他需要去源头!去那些正在发生大灾、大战的地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庙门外的风雪深处。风是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带着更凛冽的寒意,隐约夹杂着金铁交鸣的幻听。那个方向,是……潼关?还是……山西?

溃兵们吃饱喝足(相对而言),骂骂咧咧地起身,准备继续流窜。他们粗暴地拖起哭嚎的女人,推搡着破车,像一群食腐的秃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

山神庙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角落里老汉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和火焰燃烧纸张最后一点残骸的噼啪声。

张小二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干草堆里撑起上半身。麻袋滑落,露出他瘦得根根肋骨凸出的胸膛。他伸出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探向火堆边缘——那里,最后一点尚未燃尽的残破纸片,正散发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带着绝望气息的黯淡光尘。

指尖传来灼痛和刺骨的冰寒交织的奇异触感。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点冰冷绝望的“光”,连同灼热的灰烬,死死攥在手心。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流,混合着令人作呕的煞气,顺着掌心,再次涌入他那油尽灯枯的身体。

这一次,他没有痛哼,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他抬起头,布满血污和尘垢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一种被饥饿和死亡逼到绝境后,对任何能“吃”的东西都产生的、近乎疯狂的攫取欲。

活下去!

吃掉这些“光”!

去……有更多“光”的地方!

风雪更急了,呜咽着卷过空旷的原野,卷向那烽烟将起的地平线。张小二裹紧破麻袋,像一匹被饥饿驱使的孤狼,摇摇晃晃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破庙的门,一步一个深坑,踏入了崇祯二年那埋葬一切的茫茫雪幕之中。他的背影,渺小如尘埃,却又带着一股挣扎求存的狠劲,融入了这片书写着无尽苦难的、冰冷的历史画卷。

最新网址:m.biquw.cc
本章换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