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黄巢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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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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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千精兵?王…王沨?!”

“完了!刚被抽走一半老兵,这…这怎么守?”

“要不…跑吧?趁他们还没合围…”

“往哪跑?睦州不要了?!”

窃窃私语声、牙齿打颤声、兵器无意识磕碰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嗡鸣。新兵们脸色煞白,眼神飘忽,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些老兵油子也面露惊疑,目光闪烁地望向魏文炳。

魏文炳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兵力对比悬殊!老兵仅剩两千,新兵虽有三千,却未经大战,训练不足!城防虽经加固,但时间仓促,远非坚城!王沨,浙东名将,麾下镇海军乃朝廷在江南的精锐!

“慌什么!”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撕裂了恐慌的空气!魏文炳一步踏前,身形如标枪般挺立在城垛前,目光如电,扫过身后惶惶的部众。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镇定!

“看看你们的样子!丢人现眼!”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又不是第一次跟唐军交手了!信州城外,尸山血海,老子带着你们啃下了静塞军那种硬骨头!那是高骈的牙兵!镇海军?王沨?算个屁!一群在江南富庶之地养尊处优的‘软脚虾’!你们怕什么?!”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直指东方那越来越近的烟尘,厉声道:“既然咱们选好了窝,早晚都要大跑野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就是咱们保安军真正立旗的日子!

打赢了,咱们就有活路!有地种!有家回!打输了,老子陪你们一起下黄泉!但死之前,也得崩掉他王沨满嘴牙!让天下人知道,咱们保安军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是敢啃硬骨头的狼!”

“魏文明!”他目光转向三弟,杀气腾腾,“带亲兵队,设督战队!临阵退缩、动摇军心者,无论新兵老兵,无论将校士卒,立斩不赦!人头悬于城头示众!”

“喏!”魏文明眼中凶光毕露,带着一队彪悍亲兵,按刀巡弋,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恐慌的议论声瞬间被掐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牙齿紧咬的咯咯声。

“魏文蔚!”魏文炳再喝,“骑兵营!出西门,绕行至侧翼!给我盯死镇海军的阵型变化!一旦他们攻城阵脚松动,或露出破绽,给我狠狠地捅进去!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你的任务是搅乱,不是死磕!”

“大哥放心!”魏文蔚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冷静的锋芒,转身疾步下城。

“其余各厢!”魏文炳声音响彻城楼,“弓弩手上城!三射连发,压制敌锋!长枪兵列阵于城门后,结拒马阵!刀盾手护住两翼及弓弩手!今日,咱们就在这建德城下,会一会这所谓的镇东精锐!让王沨老儿看看,咱们保安军的骨头有多硬!”

东方尘烟滚滚,如同移动的铁壁。五千镇海军精锐已兵临城下,于建德东门外三里处,缓缓展开阵势。动作整齐划一,肃穆无声,只有甲叶摩擦的金属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海啸,震人心魄。

军阵森严,层次分明。最前方是手持巨盾的重装步卒,盾牌相连,宛如一道钢铁城墙,缝隙间探出密集如林的锋利长槊,在阳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光。其后是数排强弓劲弩手,弩机已然上弦,箭镞斜指苍穹。再后是手持长枪、横刀的主力步兵方阵,铠甲鲜明,杀气内敛。

两翼各有数百轻骑游弋,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中军大纛之下,一将端坐骏马之上,身披明光铠,头戴凤翅兜鍮,面如重枣,目光沉静而锐利,正是浙东观察使王沨!其左右,立着两名剽悍副将:左军都尉张彪,豹头环眼;右军都尉李晟,面容冷峻。

王沨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令旗一挥。阵中驰出一骑,正是都尉张彪,策马直至一箭之地外,勒马高呼:

“城上魏文炳听着!吾乃浙东观察使王沨王节帅麾下都尉张彪!王节帅有令:尔等本是良民,受黄贼裹挟,情有可原!若能幡然悔悟,献城归降,王节帅必奏明朝廷,赦免尔等一切罪愆!保安军编制可予保留,魏文炳可授大唐正五品都指挥使,实领睦州!一应粮饷军械,朝廷供给!若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这招降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城头顿时一阵骚动。不少新兵和部分心思活络的老兵眼中闪过犹豫、渴望的光芒。连魏文明身边的亲兵,也有人喉头滚动,低声道:“三将军…朝廷…朝廷给官做啊…”

“闭嘴!”魏文明厉声呵斥,手按刀柄,目露凶光。

魏文炳站在城楼最高处,迎着张彪的目光,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诮与不屑:

“哈哈哈!招降?王节帅的好意,魏某心领了!可这招降的话,听着怎么跟那勾栏瓦舍里骗姑娘的负心汉一般无二?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说的天花乱坠!可一旦信了,放下刀枪,开了城门,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是清蒸还是红烧,可就由不得自己了!我魏文炳的脑袋,还是长在自己脖子上踏实!想要睦州?拿命来换!”

他猛地一挥手:“放箭!送客!”

城头弓弦齐响,数十支箭矢呼啸而下,虽未伤到张彪,却表明了最决绝的态度。张彪怒哼一声,拔马便回。

“冥顽不灵!传令,攻城!”王沨眼中寒光一闪,再无犹豫。令旗挥动,战鼓擂响!

“咚!咚!咚!咚——!”

沉闷如雷的战鼓声瞬间点燃了战场!镇海军阵中,弩箭如飞蝗般率先抛射而出,遮蔽了天空!同时,数队扛着云梯、推着简陋冲车的步卒,在盾牌长槊的掩护下,发出震天的呐喊,如潮水般涌向建德城墙!

“弓弩手!三连射!放!”魏文炳厉声下令。

城头箭雨倾泻而下,与袭来的箭矢在空中交错,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但镇海军阵型严密,损失有限,冲锋的势头不减!

魏文炳知道,守城战拖下去,新兵必然崩溃!他必须主动出击,在敌人立足未稳之际,打掉其锐气,让新兵看到胜利的希望!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魏文明!枪兵八百,刀盾三百,随我出城!亲兵营,跟上!”魏文炳一把抄起倚在墙边的丈二点钢枪,厉声喝道,“开城门!”

“大哥!太险了!”魏文明大惊。

“执行军令!”魏文炳不容置疑,“记住!此战一定要破其锋锐!打出气势!”

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吊桥放下!

“保安军!杀——!”魏文炳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冲出城门!身后,魏文明率枪兵结成密集枪阵紧随,刀盾手护住侧翼,五百亲兵营精锐如同出闸猛虎,咆哮着扑向迎面涌来的镇海军先锋!

“找死!”中军王沨冷哼一声,令旗再动,“张彪、李晟!截住他们!围杀魏文炳!”

镇海军左翼都尉张彪、右翼都尉李晟各率一部精兵,如同两道铁钳,迎着魏文炳冲来的方向夹击而去!

瞬间,城门口狭小的区域变成了血肉磨盘!

魏文炳一杆长枪如毒龙出洞,势大力沉,当先挑飞一名镇海军队正!亲兵营紧随其后,刀光闪烁,悍不畏死地撞入敌阵!魏文明的枪阵则死死顶住正面冲击,长枪如林,不断将攀附上来的敌人捅翻在地!刀盾手怒吼着用盾牌撞击,用横刀劈砍,护住枪阵两翼。

魏文明对上的是张彪!张彪使一柄眉间长刀,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风雷之声!魏文明则是一身悍勇,手中月牙长戟舞动如轮,以硬碰硬,火星四溅!两人都是力量型猛将,厮杀在一起如同两头发狂的凶兽,周围士卒纷纷避让。

魏文蔚的骑兵营如同幽灵般从侧翼杀出!他们没有直接冲击严密的镇海军本阵,而是利用速度优势,在外围不断游走抛射箭雨,袭扰其弓弩手和两翼轻骑,引得镇海军不得不分兵应对,打乱了其攻城节奏。

而魏文炳,则被李晟盯上了!

“魏贼!受死!”李晟马槊如电,直刺魏文炳咽喉!快!准!狠!带着沙场宿将的杀伐之气!

魏文炳瞳孔一缩,他武艺算得二流,靠的是一股血勇和战场直觉。面对这等浸淫武艺多年的宿将,甫一交手便感压力如山!他奋力荡开槊锋,震得手臂发麻。李晟变招极快,槊杆横扫,直取腰腹!魏文炳急忙俯身,槊风贴着头盔掠过,惊出一身冷汗!

丈二点钢枪在魏文炳手中奋力挥舞,或刺或扫,勉力支撑。但李晟的槊法老辣刁钻,力道沉雄,每一击都逼得魏文炳手忙脚乱。两人马打盘旋,枪槊相交,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已过百十回合!

魏文炳已是气喘如牛,汗透重甲,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枪杆。他心知再战下去,必败无疑!而周围,保安军的突击势头已被镇海军稳住,开始陷入苦战。虽然杀伤了不少敌人,但自身伤亡也在急剧增加,尤其是新兵,在惨烈的肉搏中开始显露出慌乱。

“铛!”又是一记硬碰,魏文炳手中长枪几乎脱手!他猛地一拨马头,嘶声大吼:“撤!鸣金!回城!”

尖锐的金锣声刺破战场喧嚣!

“结阵!交替掩护!撤!”魏文明见状,也舍弃了与张彪的缠斗,怒吼着指挥枪兵和刀盾手向城门收缩。亲兵营则死死护住魏文炳断后。

镇海军虽想追击,但被保安军这不要命般的反冲锋和城头倾泻的箭雨所阻,加上魏文蔚骑兵的持续袭扰,阵型一时难以有效压上。

王沨看着魏文炳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撤回城内,吊桥缓缓升起,城门轰然关闭,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凝重。这魏文炳,比他预想的要悍勇难缠得多!这股狠劲和决断力,非一般流寇头目可比。

这一场开门突击,保安军损失不小,但目的达到了!城头上的新兵们,亲眼目睹了主将身先士卒的勇猛,看到了老兵们浴血拼杀的凶悍,更看到了不可一世的镇海军精锐,同样会在刀枪下流血、倒下!那股对官军本能的恐惧,被实实在在的血火冲淡了许多。一种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开始在城中凝聚。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猛烈的风暴。

王沨收起了轻视之心。魏文炳的顽强出乎意料,睦州必须速下!他不再试探,休整一日后,下令全军压上,四面围攻!

投石机被推上前线,石块呼啸着砸向城墙,激起碎石飞溅!更多的云梯被架起,如林的钩索抛上城头!镇海军士卒在军官的厉声催促下,顶着城头如雨的箭矢和滚木礌石,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建德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每一个垛口都成了绞肉机,双方士兵在这里用生命进行着最残酷的交换。惨叫声、怒吼声、兵刃撞击声、石块砸落声……汇成一片地狱的交响。

魏文炳如同救火队员,带着亲兵营在四面城墙上疲于奔命。哪里告急,他就冲向哪里。丈二点钢枪早已换了数把,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甲胄破损,血迹斑斑。他机械地挥舞着武器,砍杀着攀上城头的敌人,嘶吼着鼓舞士气,但心中的无力感却越来越重。

‘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自保有余,攻伐不足…’这个念头在激烈的厮杀间隙,鬼魅般浮现。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忠诚部下,看着城外如潮水般无穷无尽的敌人,看着城内在石弹轰击下摇摇欲坠的民居,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挫败感攫住了他。

难道…自己真的选错了路?高估了自己?这乱世之中,没有顶尖的武勇或超凡的智谋,终究只是他人争霸棋盘上的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大哥!!”一声焦急的嘶吼传来!魏文明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踉跄着冲到魏文炳身边,声音惶恐的道:“北…北门破了!!张彪带人冲进来了!挡…挡不住了!大哥,快走!留得青山在!咱们去宣州找黄王!再晚就来不及了!”

仿佛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魏文炳眼前一黑,一瞬间的眩晕感袭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谋划,新政的蓝图,分田的梦想…都将化为泡影!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补天均平,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走…”他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苦涩。他本就不是什么气节无双的忠臣烈士,活下去,带着兄弟们活下去,才是本能。“传令!各部向西门集结!文蔚的骑兵在城外接应!我们…突围!”

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下达这最后的命令时——

“呜——呜——呜——!”

一阵奇异的、低沉又杂乱的号角声,并非来自镇海军阵营,而是从城西、城南、甚至城北的乡野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席卷大地!

“保安——保安——!”

“补天均田——!”

“保安——保安——!”

“补天均田——!”

这呐喊声起初混杂,继而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洪亮!充满了原始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魏文炳和城头浴血的将士们全都愣住了!连疯狂攻城的镇海军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魏文炳猛地扑到西面城垛,不顾流矢,极目远眺!

只见建德城外的地平线上,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的人影!那不是军队,没有整齐的甲胄,没有锋利的兵器!那是…成千上万,数不清的农民!

他们穿着破烂的短褐,赤着脚或踩着草鞋,手中拿着锄头、钉耙、扁担、木棍、菜刀…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竿!他们脸上带着泥土和汗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口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田野、从山岗、从村落里汇聚而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围城的镇海军后阵!

“是…是分到田的乡亲们!”一个满脸血污的保安军新兵指着城下,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李家村的!”

“还有王家庄的!张老栓也在前面!”

“他们…他们来帮我们了!”

城头上,无数双眼睛瞬间模糊了。魏文炳死死抓住冰冷的城砖,指甲几乎嵌入石缝。他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简陋到可笑却气势磅礴的“援军”,看着他们用血肉之躯扑向镇海军森严的后阵,用锄头砸向战马,用扁担扫向甲士,用最原始的方式撕扯着敌人的阵脚…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模糊了视线。酸楚、震撼、狂喜、愧疚、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胸中喷发!

民心!这就是他播下的种子!这就是“补天均田”四个字在绝境中开出的最绚烂、最悲壮的花!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是保安军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给了他们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如今,有人要夺走这一切,他们便拿起身边能找到的一切,豁出命来保卫!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保安军!”魏文炳猛地抹去脸上的血水与泪水,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重新灌注全身!他猛地转身,眼中再无半分迷茫与绝望,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和无尽的战意!

“兄弟们!”他举起卷刃的横刀,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响彻云霄:“我们的乡亲!我们的父老!在用命为我们拼出一条生路!他们尚且不怕死,我们这些拿刀吃粮的汉子,还有什么脸面退缩?!援军已至!随我——杀出去!里应外合!把王沨这老狗,给我赶出睦州!”

“杀——!!!”

绝境逢生的狂喜和滔天的战意,瞬间点燃了整座建德城!残存的保安军将士,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如同打了鸡血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在魏文炳、魏文明兄弟的带领下,如同下山猛虎,朝着被农民搅乱的镇海军后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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