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夜赠蛋
第14章 雨夜赠蛋
夏末的暴雨,说来球就来,鬼影子都追不上!包谷籽大的雨点,砸得王根德三轮车铁皮顶棚像在炒爆米花,“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麻,硬是要把整个夜市摁进水里头涮!空气头一股子湿冷的泥腥气,裹到下水道翻起来的霉潮,钻得人骨头缝发酸。王根德搓了搓冻得发木的手背,盯到空捞捞、水汪汪的街。雨幕子扯得密不透风,隔开了外头的世界,也浇熄了夜市最后那点火星子。旁边的张嬢嬢早颠儿了,其他摊贩也跑得影子都不剩,只剩他勒里,还吊着一盏黄桑桑的孤灯,在风雨里头飘摇,像坟头的引魂灯。再等十分钟,鬼影子都没得,老子也收摊球!
王根德心头定了秤,捞起抹布狠擦那口亮得能当镜子的灶台,油光都快擦没了。就在勒个时候!
一道影子,硬生生撕开白茫茫的雨帘,一步,一步,像根从水里头捞起来的朽木桩子,拖了过来。是老赵。他伞都没得一把,浑身浇得像落汤鸡。那身死撑门面的旧西装,吸饱了水,死沉地箍在他瘦得脱形的身架上。雨水顺着他僵直、贴着头皮的头发往下淌,爬过那张寡白、没半点活气的脸,分不清是老天爷的眼泪,还是他自己流不出的苦水。他活像一尊被老天爷按在砧板上,用暴雨当棒槌捶打的悲情石像。王根德手上的抹布,掉了。他眼珠子,焊死在老赵那双遭雨水泡得发胀、像冻僵的鸡爪一样抖个不停的手上。勒一刻,啥子系统提示音,啥子负到海沟沟的债…全他妈成了耳旁风!他心头就剩一个梆硬的念头:给勒个在暴雨里头挣命的老哥子,整碗能暖到心窝子里的东西!意念一动,他脑壳里那个甩不脱的【香火功德灶】APP自己蹦了出来。首页,一个灰扑扑了好几天的图标——【黯然销魂卤蛋】——突然亮得扎眼!手指头像有自己想法,戳了进去。
菜谱说明跳出来:
【…需以无情泪为引,浇于卤成之际,方可锁魂入味,引动食者深埋之情…副作用:情感宣泄(强度视食者心防而定)…】
【特殊食材‘无情泪’兑换:2功德/份】 2功德?!
王根德眼皮子猛地一跳!勒是他起早贪黑、看人脸色攒了好几天才有的家底啊!心头像被针锥了一下,痛得他一抽。但眼风扫过老赵那双死气沉沉、连绝望都麻木了的眼…牙关一咬!
“换!”
【叮!兑换成功!功德-2!剩余功德:X】
掌心一沉,一个冰凉的小玉瓶凭空出现,里头只有一滴浑浊的、仿佛凝固了千年悲伤的水珠——无情泪。王根德闷起,鬼祟地把小玉瓶揣进围裙最深的口袋。车转身,手脚麻利地架起小锅。他破天荒没去舀白饭,而是勾腰从灶台下头,一个煨在恒温灰烬里的小陶罐罐头,用长柄勺像捧祖宗牌位一样,捞出了一颗已经酱色深沉、香气内敛的卤蛋。
【黯然销魂卤蛋】注:所有普通食材系统已自动净化
选蛋:土鸡蛋为佳,壳硬黄实,经得起熬炼。
敲壳:蛋煮熟剥壳后,需用绣花针在蛋白上密扎细孔,深透肌理,如同人生遍布的伤痕,只为让滋味浸骨入髓。
老卤:三十年往上的老卤汁是魂。八角、桂皮、香叶、小茴、草果、丁香、花椒、干辣椒(汉源椒为魂)...几十味香料早已熬成精,沉在罐底,是岁月和烟火的舍利子。
煨卤:蛋入老卤,需用文火,咕嘟咕嘟煨上整整一日一夜。火急不得,如同熬日子,急火攻心则皮硬芯冷。卤汁需温吞吞地舔舐蛋身,让那浓油赤酱的深沉,一丝丝、一缕缕,啃进蛋白的每一条缝隙。
入味:煨足时辰,离火莫急捞。让蛋沉在那黑红油亮的温柔乡里,冷浸至少半日。温度渐失,滋味却越陷越深,咸鲜回甘、麻辣醇厚、香料陈香,拧成一股绳,勒进蛋黄芯。
•老卤煨足:蛋已在几十味香料熬成精的老卤里,文火咕嘟了整整一日夜,咸鲜麻辣、醇厚回甘早已啃进蛋白每一条缝。
•临门引泪:小锅置于微火,卤蛋卧入滚烫的浓缩卤汁。就在卤汁将沸未沸、香气欲破壳而出之际!王根德颤抖着掏出小玉瓶,拔掉塞子,屏住呼吸,将瓶中那唯一一滴、凝聚着不知名苦主千年悲恸的无情泪,精准地滴入翻滚的卤汁中心!
•泪融魂锁:嗤——!一声轻不可闻的悲鸣仿佛从卤汁深处传来。那滴泪遇热即化,并非消散,而是像活物般迅速融入酱色的卤汁,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直刺灵魂的苦涩辛酸气息猛地炸开,又闪电般被霸道的卤香裹挟、吞噬、锁死在蛋壳之内!原本油亮的酱色,陡然多了一层幽深的、仿佛能吸走目光的暗芒!王根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用功德换来的肉痛和被那滴泪勾起的莫名悲凉。他回想着自己硬背下来的“副作用图鉴”,甩脱了“还债”、“搞钱”,死命地夯进去一个词——
热乎!滚烫的热乎!
像雪地里饿得快死时灌下的烧刀子,像老娘那双结满老茧却永远温热的手。
他把勒份滚烫的想头,混到那勺刚刚吞噬了无情泪、翻滚着奇异暗芒的滚烫卤汁,哗啦一声,浇在了那颗仿佛活了过来、幽幽发亮的卤蛋上!一碗热气直冲脑门、米粒颗颗精神的白饭。
一颗酱香混着说不清道不明幽怨、勾魂摄魄到了邪门地步的黯然销魂卤蛋。王根德手稳心颤,把白瓷碗推到老赵眼皮子底下。老赵死水般的眼珠动了一下,抬起水涝涝的脑壳,布满血丝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幻觉的困惑。他习惯性地摸出那个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冻僵的指头要去戳扫码。一只沾着油星子但温热有力的手,铁钳一样箍住了他抖个不停的手腕。王根德盯到他,喉咙管像塞了把沙子:
“今晚的雨,咬骨头…勒顿,算我的。”老赵的身板子,僵得像冻透的腊肉。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钉在王根德脸上,嘴皮子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半个音都挤不出来。夜市空寂得只剩下老天爷泼水的轰鸣。时间像凝固了。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老赵才极其缓慢地垂下脑壳,蔫蔫地撂下手机。他拈起筷子,抖得像通了电,颤巍巍地,夹起了那颗在昏黄灯下幽幽流转着暗光、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悲苦气息的卤蛋。卤蛋那深沉近黑的酱色,油亮中裹着一丝不祥又诱人的暗芒。
他那双泡得发白的手爪爪,抖得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