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屈辱
第54章 屈辱
“严国官炼司,炼尸司司首,严狩天。特来拜会陆天师之子,陆昭小友。”
严狩天身形未动,目光还在镇尸堂内游走着。
对于小夏,他是没看上哪怕一眼。
此刻,心脏狂跳的陆昭听着那人自报家门,面上硬生生挤出一点制式化的笑容。
而后,他稍稍含胸,恭敬道:“原来是司首大人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寒舍简陋,怠慢了。”
严狩天摆了摆手,目光似有深意地打量着陆昭:“令尊陆天师,与刘阖皆是吾司栋梁,结义情深。如此算来,你我并非外人。”
言语间,他向前踱了一小步,将手掌随意搭在小夏的天灵盖。
“说起来也是我这老上司照顾不周。小友初临皇城,立足不易。令尊昔日为司中付出颇多,吾司向来不亏待功臣之后。若有难处,尽管开口。刘阖能给的,本座……只会给得更多、更好。”
话语直白,诱惑之意尽显。
但陆昭却是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小夏头顶的手掌上。
他不敢发作,完全不敢发作。
生怕惹怒这尊大佛,害得小夏成为那只敬猴的鸡。
只见陆昭在脸上使劲堆出谄媚的笑容,紧巴巴的点头回道:“司首大人厚爱,小子惶恐。然小子学艺不精,怕是坏了大人的好事。正好刘叔待我如子侄,不如就此麻烦他的好。”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可严狩天不是秋雨那种徒有其表的强大。
陆昭话没说完,他便将话中的各种含义在耳中嚼烂。
“小友,这皇城水深,近日正值动荡不安,你就不怕你那刘叔……护不下你吗?到时候,再回头可就没有机会了。”
威胁入耳,陆昭不自觉的攥紧拳头,好在此时的官清颜佯装惊恐,挽住其手臂,使得他很快冷静。
但见陆昭收起面上的笑容,冷哼一声,怒道:
“我陆昭虽然穷困,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这背弃长辈攀高枝儿的事……,做不出来!”
他挺直腰板,迎着严狩天那愈发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的指向门口。
“司首大人若无他事,还请自便!小子这破地方,实在招待不起您这尊大神!”
严狩天缓缓眯起双眼,收回手掌,就这么看着陆昭。
最终,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嘲弄着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就在他身影即将被自动挂上的门板掩盖之时,陆昭面色一变,扯着嗓子就喊。
“司首大人,你倒是报个价啊,画大饼谁不会啊?我老家大林山城的首富就给我画了个大饼,差点把我害死。”
“咔哒”一声,门板闭合。
镇尸堂内,死寂一片。
陆昭保持着前倾喊话的姿态,脸上那刻意堆砌的市侩表情还凝固着。
他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等严狩天那股无形威压从感知中消失。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只见陆昭那紧绷到极致的身躯一阵响动,踉跄着前行几步才站稳。
他抬手捂住双眼,无论喉结如何滚动,都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身体在颤抖。
片刻后,几缕血水从其指缝间渗出,滑过愈发惨白的面庞。
“小…小夏,转过身去,别……千万别看师父,快!”
小夏闻声,乖乖面向门板。
而官清颜亦在此时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尽是陆昭的冷汗。
“小狐狸,万幸……你忍住了。”她轻颤着说道,“方才你若有一丝异动,你我此刻恐怕已是结伴行于黄泉路了。”
对此话置若罔闻的陆昭缓缓放下双手,露出已然被黑暗浸染的双目。
自小蛮示警之始,他便强行压抑着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严狩天那包裹在金丹威亚之中的赤裸威胁、还是自己刻意表现的卑微。
都不如一直眼睁睁看着小夏被人掌控的惊怒,以及最后一刻的试探。
此刻,愤怒、后怕、不甘,轮番轰炸着他的心田。
“可恶可恶!可恶啊!”
陆昭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獠牙探出的口中,宣泄着心底的各种愤懑。
“憋屈!太他娘的憋屈了!”陆昭猛地一拳砸在地面,骨节应声皮开肉绽。
官清颜哀叹一声,上前几步,蹲在其身旁,裙摆还撩动几颗洒落的糙米。
“人生在世,难免如此,以后会有机会改变的!”
“天都是他们的,还有什么机会!憋屈,实在太他妈憋屈了!”陆昭撑着上身干呕不止,声音里满是屈辱与狂怒,“在他面前,老子连条狗都不如!”
“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我已经猜出他是那位大人物,可他……可他偏要这样居高临下来威逼、利诱!拿小夏的命、拿我刘叔的命威胁我!”
言语间,陆昭猛的抬起头,死死盯着严狩天消失的那两扇门板。
“而且…我闻得到,他身上还有我爹的骨灰味儿,他也知道……我闻得见……噗啊——”
一口郁闷之气所化鲜血喷出,陆昭的怒火并未得到缓解,身上的生气逐渐被尸煞之气倾轧。
官清颜目生忧色,轻轻拍着陆昭那弓起的背部温柔说道:“是虫是龙,不在一时,若你想就此消沉,我官清颜定会在你彻底失控前,带你一起走。”
“你……做梦,我要好好活着,永远让你嫌弃。”陆昭死死扣着地面,已然化为黑色琉璃的双眸之中,映着几步外的哭丧人。
“严狩天怕是同样认为我拿不下这两个家伙,既然如此……那我也露一手。”
“是露出獠牙。”官清颜笑着站起身,缓缓踱步至小夏身边,让其紧闭双眼之后,捂住了他的耳朵。
而陆昭,缓缓直起身。
其面上血泪已停,满是狰狞。
他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向角落。
“凡是阻我得严国天命者,非我亲朋,一律视为仇敌!”
言语之时,陆昭已将哭丧人拥进怀中。
獠牙刺入哭丧人脖颈的刹那,血液带着腥臭腐烂之味流进喉咙。
同一时间,小蛮也在碎碎念着抽取这哭丧人体内的阴寿与尸运。
庞大、厚重,近乎无穷。
陆昭知道,这是那哭丧人尚在痛苦中沉沦的意识,一日复一日的坚持所换来的。
随着小蛮的运转,这哭丧人愈发干瘪,裹尸布也在慢慢脱落。
并且,陆昭的感知也遁向过去。
“小豌豆…还在等我,我…已经是大英雄了,我不能死!不能死!”
当“他”念叨着不能疯、不能散的话语,耐着性子将外来的生魂怨念剥离,之后便是皮肉筋骨被反复炼制、锤炼的痛苦。
但陆昭全然不为所动,呜咽着将痛苦全部吃下,迎来一段陌生记忆。
开满野花的山坡上,一个身影模糊的女孩。
当“他”看到那女孩儿的褪色布裙被春风掀起一角,他伸出了手。
而哭丧人,也将自己的手掌伸出。
伸向一旁。
“小豌…”
陆昭松开怀抱,后退一步,面上豪情不在。
其面前,正在迅速朽化的哭丧人僵硬的点了点头,口中吐出两个字。
“谢…谢…”
“不客气!”陆昭应了一声,只觉黑白分明的双眸有些酸,“这就是你……甘愿永堕炼狱的全部意义吗?”
哭丧人不语,也无法言语,它已成为灰烬一捧。
几乎就在它告别不生不死的瞬间,左侧哭丧人开始痉挛,接着便有浓重的死意从其身上散出。
不过一个呼吸,其便同样化为灰烬。
皮肤表面生出大片尸斑的陆昭就这么看着这两堆灰烬,一直看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蹲下身,用手将他们合为一座小坟。
“这才像话,两口子就应该死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官清颜来到陆昭身旁,问道,“那另一具哭丧人许是体内留有禁制,如此才导致……”
“不是,他二人……之间的联系,已超脱生死。”
陆昭低头看着自己亲手堆起的小坟堆,不由陷入沉思。
就在刚才,它们还是自己的阴寿耗材、是证明自己“露一手”的筹码,更是让自己因“自大”导致“尸气入体”的道具。
可现在,他得到的不止是阴寿尸运,还有那令人感到惋惜的记忆。
那只手的主人,再也触碰不到他的“小豌豆”。
而小豌豆,也随着那只手的散去,了去自身。
那声谢谢,不似僵尸残念那般空洞、无情。
陆昭能切身体会到,那哭丧人的解脱、悲伤、不舍。
他抬起头,视线从坟堆移到身旁的官清颜脸上。
那面纱后的重瞳之中,映着他此刻狼狈的模样,也映着刚刚经历的生死惊魂与悲凉解脱。
此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胸口,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眼前之人的某种……依赖。
“喂,”陆昭的声音带着一丝扭捏,“官姑娘,我以后叫你清颜吧?反正我十八、你不满周岁,谁也不吃亏。”
“好好说话!”官清颜此话说的很轻,轻到像是羞涩的默许。
而陆昭则是缓缓起身,使唤小夏赶忙把这两捧灰铲掉,装进罐子里,找机会下葬。
随后,他转过身,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把扯下官清颜的面纱。
“嗯,果然还是那么渗人,我这辈子肯定忘不掉的。”
“……”官清颜重瞳凝聚,嘴边的训斥还未吐出,便化为两声冷笑。
“你这么丑,我怕是也忘不掉。”
“那挺好,有你惦记我一辈……”
听着师父和官…师母的斗嘴,小夏心底那丝莫名的惧意竟就此消散殆尽。
垢区边缘,某座大宅的房顶。
严狩天停下手中的掐算,缓缓侧首。
“刘阖老弟,好久不见呐?按这下界的时间来算,怕是有一年了。”
“老子不跟你废话,你欺负我家侄儿这件事,你打算用哪条腿来抵账?”
“火气还是那么大,难不成你那两位哥哥是白死的?”
“废话真多!说破天你也就一个破b三劫金丹,开打吧。”
言罢,二人向着彼此前行半步,就此消失。
同一时间
宫城内,养心殿。
正与云霓一起教导新帝的秋雨,言语嬉笑之间,双唇密密麻麻的黑线绷断一条。
接着,她便不动声色的表示“天”降公务,回头再见。
片刻后,于宫城内散心的秋雨化掉手中黑线,面色愈发兴奋。
“爹!那陆昭……果然拥有其父的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