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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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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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在皮靴的踩踏下震颤。

陈山背靠窖壁,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尾骨沟。每一次震动都让顶板落下簌簌泥灰,碎土砸在苍耳竖起的耳尖上,幼虎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两道细缝。陈山缓慢拉动莫辛纳甘的枪栓,黄铜子弹滑入枪膛的脆响,在密闭空间里震得他耳膜发麻。

窖口盖板的缝隙透进几缕惨白的天光,雪尘在其中飞舞如银屑。突然,光隙被阴影吞没——一只钉着铁掌的军靴重重踏上盖板!松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陈山甚至能看清靴底纹路里冻结的血泥。

“田村!过来撬这玩意!”生硬的日语穿透木板。

回应声带着关西腔:“说不定是菜窖...”

“少佐要活口!那崽子带着虎!”

撬棍插入盖板的吱嘎声像钝锯割在神经上。陈山将枪托抵紧肩窝,准星死死咬住光隙。祖父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打活物瞄胸,打倭寇爆头——钢盔和脑壳之间有道缝!”

盖板猛地掀起半尺!

凛冽的寒风裹着雪沫倒灌进来,一张年轻日本兵的脸卡在缝隙间张望,钢盔下沿压着冻红的耳朵。陈山扣下扳机的瞬间,苍耳突然发出炸毛的厉啸——另一道黑影正从侧翼窖口破板而入!

砰!

莫辛纳甘的怒吼震得窖壁泥土崩落。卡在缝隙的日本兵天灵盖猛然掀飞,红白浆液喷溅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冰珠。几乎同时,侧翼扑入的矮壮日军已将刺刀捅向陈山腰肋!

陈山旋身闪避,刺刀划破狍皮袄带起绒毛。矮壮兵手腕一抖,三十式刺刀毒蛇般追咬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苍耳化作金影扑上日军面门!幼虎的乳牙啃在颧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矮壮兵惨叫着甩头,刺刀轨迹骤然偏斜。

就是现在!陈山倒转枪托狠砸对方喉结。软骨碎裂的闷响中,矮壮兵眼珠暴凸着瘫软下去。陈山夺过刺刀正要补击,窖口突然探入三支黑洞洞的枪管!

“别动!”生涩的汉语嘶吼着。

陈山僵在原地,刺刀尖离日军咽喉仅半寸。冷汗滑进眼眶,他看见窖口趴着三个日本兵,为首的伍长鼻翼有颗黑痣,枪口纹丝不动指着他眉心。苍耳伏在陈山脚边低吼,幼虎脊背的毛发根根竖立如钢针。

“放下枪!”黑痣伍长拇指扣上扳机。

陈山缓缓弯腰作势放枪,右脚却悄然钩住矮壮兵尸体。当啷!莫辛纳甘落地的刹那,他突然将尸体踹向窖口!噗噗噗——三发子弹全数没入尸体后背,陈山豹子般扑向角落阴影。

“手榴弹!”黑痣伍长厉喝。

圆筒状的九一式手雷滚落窖底,保险栓弹飞的叮铃声如同丧钟。陈山瞳孔骤缩——祖父说过,这玩意延时四秒!

第一秒。他扑向手雷,指尖触到冰凉的铸铁外壳。

第二秒。苍耳突然窜向侧壁疯狂扒拉某块土坯。

第三秒。陈山抓起手雷塞进矮壮兵尸体的腹腔,用尽全力将尸体推向窖口!

第四秒。尸体卡在窖沿的瞬间——轰!!!

气浪裹着碎肉内脏喷泉般冲天而起。黑痣伍长被掀飞撞上老榆树,脊椎折断的脆响清晰可闻。另外两个日本兵满脸嵌满尸骨碎片,捂着脸在雪地里翻滚哀嚎。

陈山咳着血沫从泥堆里爬起,左耳嗡嗡作响。苍耳咬着他裤脚往侧壁拖拽,幼虎刨开的土坯后竟露出个狗洞大小的裂隙!陈山扒开碎土,霉味混合着更阴冷的空气涌出——是废弃的獾子洞!

“好小子...”陈山用染血的脸颊蹭了蹭虎头。他抓起染血的莫辛纳甘,从尸体弹药盒摸出两排子弹,最后回望地窖——祖父的紫貂皮褥子半埋在血泥里,一角露出桦树皮地图的边沿。

枪声突然从村口逼近!陈山咬牙钻进獾子洞,腐臭的淤泥瞬间淹没膝盖。苍耳紧随其后,幼虎的尾巴焦躁地扫过他后背。洞壁的冻土刮擦着肩胛,前方黑暗浓稠如墨,唯有身后窖口透进血色的微光,映亮洞顶垂落的惨白树根,像无数悬吊的尸骸。

爬行约莫二十丈后,獾洞开始倾斜向上。陈山用刺刀撬开顶部的树根网,凛冽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扒着洞沿探头,心脏几乎停跳——出口竟在祠堂断墙下!焦黑的梁柱斜刺天空,祖宗牌位散落在雪地里,半块“天地君亲师”的匾额盖着私塾先生冻僵的手。

祠堂院墙外传来皮靴踏雪的吱嘎声。

“...脚印进了地窖就没出来?”熟悉的公鸭嗓是翻译官。

“爆炸后搜查过,支那猪炸碎了。”鼻梁带疤的少佐声音冰冷,“找到虎没有?”

“只有半截虎尾巴,烧焦了。”

陈山下意识摸向怀里的苍耳。幼虎似乎听懂人言,将残尾死死蜷在腹下,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里燃着幽火。

“少佐!”新来的传令兵喘息着报告,“抗联...杨靖宇部队出现在黑瞎子沟!”

军刀猛然出鞘:“全队集合!进山剿匪!”

纷沓的脚步声远去。陈山正要松口气,苍耳突然狠咬他手腕!顺着幼虎凝视的方向,他看见祠堂残骸深处有双圆睁的眼睛——货郎老周的无头尸体竟被摆在供桌上,脖颈断口插着根粗大的白蜡烛,熔化的蜡油混着凝血覆盖了青紫的皮肤。尸体右手被拗成诡异的角度,食指直指供桌下方!

陈山胃袋一阵抽搐。他蹑足潜到供桌前,发现青石板地上有几道新鲜划痕。撬开石板,下面赫然埋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本烧焦的账册和一块黢黑的腰牌。

账册残页记载着令人胆寒的真相:

**十月三日收关东军第七师团山本大尉银元二十块售出砒霜五斤**

**十月七日收治安队王队长烟土二两提供靠山屯猎户名单**

腰牌更让陈山浑身发冷——乌木镶铜的“王”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光,这是镇上最大的王家货栈掌柜的标识!那个总笑眯眯给苍耳喂肉干的王掌柜,竟是出卖靠山屯的汉奸!

“汪!汪汪!”

村口骤然响起激烈的犬吠。陈山猛地扑倒在地,只见五条狼青犬正沿着雪地上的血迹狂飙而来,牵绳的日本兵被拽得踉跄前行!是军犬循着血腥味追来了!

陈山撞开后窗翻出祠堂。残墙外就是莽莽雪林,但开阔地足有三十丈——足够军犬把他撕成碎片!头犬已发现目标,獠牙呲出唇外发出低吼,铁爪刨得雪沫纷飞。

“上树!”陈山冲向最近的红松。

子弹追着他脚后跟炸起雪柱。他纵身抓住最低的横枝,腰腹发力翻上树杈的瞬间,头犬已扑到树下,腥臭的唾沫甚至溅上他鞋底!另外四条军犬呈扇形围住树干,猩红的舌头在利齿间吞吐。

咔嚓!

树枝突然断裂!陈山随着断枝坠落,后脑重重磕在树根上。眩晕中他看见头犬凌空扑来,森白犬齿直咬咽喉!

一道金影斜刺里杀出。苍耳像颗小炮弹撞上军犬左眼,幼虎的乳牙深嵌入犬目!头犬惨嚎着甩头,苍耳被狠狠掼在树干上,落地时瘸腿抽搐着站不起来。另外四条军犬立即转向幼虎,喉咙滚动着嗜血的呜咽。

陈山趁机滚到树后举枪。莫辛纳甘的子弹贯穿两条军犬的胸膛,剩余两条惊惶后退。头犬突然暴怒狂冲,仅存的右眼赤红如血,腾空扑向陈山面门!

砰!

枪声来自陈山背后。头犬在半空炸开血花,呜咽着栽进雪窝。陈山愕然回头,见三个穿翻毛羊皮袄的汉子从林间闪出,领头那个络腮胡大汉手中短枪青烟袅袅。

“学生娃?”络腮胡瞥了眼陈山染血的土布褂,“杀过倭寇?”

陈山指向祠堂:“里面...有汉奸证据...”

络腮胡示意同伴取证据,自己却蹲身查看苍耳的伤势。幼虎警惕地龇牙,却被他粗糙的大手捏住后颈。

“尾巴烂透了。”络腮胡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忍着疼!”

暗红的药粉撒在苍耳尾根创口,幼虎发出凄厉的尖啸。陈山扑过去却被络腮胡拦住:“腐肉烧掉才能长新肉!你这虎崽子...”

林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布谷鸟啼。取证据的汉子脸色骤变:“叔!鬼子回头了!”

络腮胡抓起陈山的莫辛纳甘扔给他:“跟紧!跑丢就等喂狼!”

五人一虎冲进密林。陈山最后一次回望祠堂,货郎老周的尸体在供桌上静静燃烧,烛泪滴落成血色的冰柱。少佐的咆哮声随风传来,惊飞满树寒鸦。

雪又下了起来,很快掩埋了杂乱的足迹,唯有苍耳滴落的血点,在雪地上绽开一串细小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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