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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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狼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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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隙像巨兽的喉管。

陈山贴着渗水的岩壁挪步,腐苔的滑腻感透过靰鞡鞋底直窜脑髓。赵铁骝沉重的喘息在狭窄空间里回荡,电台铁匣磕碰岩壁的闷响每一下都惊得苍耳竖起耳朵。幼虎蜷在陈山皮袄里,尾根药泥结了冰碴,唯有鼻尖偶尔抽动。

“停。”赵铁骝突然按住陈山肩膀。

前方十丈处,一线天光从冰缝顶端泻下,照亮洞底几簇灰褐色的硬毛——是狼鬃!陈山顺着血迹望去,岩凹里蜷着匹冻僵的独狼,咽喉被撕开大半,凝固的血沫里混着靛蓝色布屑。

“鬼子斥候的绑腿布。”赵铁骝用刺刀挑起布片,“狼群替咱清了路。”

陈山胃袋发紧。那狼尸眼珠尚存余温,显然刚死不久。他仰头望向光隙外的暴风雪,呜咽的风声里隐约掺进几声犬吠。

“军犬追不上冰裂缝。”赵铁骝撕下狼皮裹住苍耳,“但两条腿的畜生能。”

仿佛回应他的低语,岩缝外骤然爆开枪声!子弹凿在冰檐上炸开晶雾,碎冰簌簌砸落。陈山扑倒的瞬间,眼角瞥见雪坡上有土黄色身影闪动——三个日军正用绳索速降!

“带路!”赵铁骝将陈山往前一推,反手抽出伐木斧卡进岩缝,“野狼峪洞口有酸枣树!”

陈山抱着苍耳在迷宫般的冰隙里狂奔。枪声在身后岩壁间来回折射,流弹不时擦过耳际。幼虎突然在他怀里剧烈挣动,前爪拼命抓挠左侧冰壁。陈山急刹脚步,见冰层后隐约透出草木阴影——是出口!

斧劈声从后方追来。陈山抡起枪托狠砸冰面,蛛网状的裂痕迅速蔓延。当冰幕轰然崩塌时,狂风卷着雪粒子抽得他睁不开眼。酸涩的草木气息涌入鼻腔,他连滚带爬扑进灌木丛,怀里的苍耳发出痛苦的呜咽——幼虎尾根的冰碴划破了陈山的手腕,血珠滴进雪窝。

酸枣树!

三棵虬曲的老树挺立在崖畔,铁黑色的枝干挂着冰凌,像三柄刺向苍穹的剑。陈山扑向中间那棵,冻僵的手指疯狂掏挖树根处的积雪。树洞!祖父教过,老酸枣树的树心早被雷火焚空...

树根下只有冻土。

陈山刨得指甲崩裂,绝望如冰水灌顶。枪声迅速逼近,赵铁骝的嘶吼混在爆炸声中:“找着了没?!”

苍耳突然窜出皮袄。幼虎瘸着后腿扑向右侧酸枣树,焦黑的尾巴如铁鞭抽打树干。陈山扑过去扒开树根积雪,指尖猛地触到金属冰凉——埋在冻土里的竟是半截铁轨!

“鹞子哥说的树洞...”陈山如遭雷击,“是铁道游击队的暗号!”

子弹尖啸着掠过树梢。两名日军冲出冰隙,刺刀直指陈山背心!千钧一发之际,赵铁骝从侧翼岩缝翻滚而出,伐木斧旋飞着劈开当先日军的锁骨。另一名日军刺刀转向,却见苍耳化作金影扑上面门!幼虎的利爪抠进日军眼皮,惨叫声中,赵铁骝的铁拳已砸碎对方喉骨。

“第三...”陈山提醒未落,最后的日军斥候突然从冰隙顶端现身,枪口锁定赵铁骝后背!

陈山本能地抬枪射击。莫辛纳甘的怒吼震落枝头积雪,日军如断线木偶栽下冰崖。后坐力撞得陈山肩窝生疼,他怔怔望着冒烟的枪口——这次没有手抖。

赵铁骝捡起日军斥候的背包,倒出地图和铁盒。“学生娃出师了。”他将铁盒抛给陈山,“倭寇的巧克力,便宜虎崽子了。”

陈山撬开铁盒的刹那,电台突然滋滋作响。旋钮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某个频段。嘈杂的电流里,日语广播断断续续渗出:

**“...山本部队...在野狼峪东南...实施特别肃正...反抗者格杀...”**

“东南?”赵铁骝展开缴获地图,指尖划过等高线,“是石人沟!杨司令的密营!”他猛地撕开衬衣,后背的冰疮因激动崩裂,血水混着脓液浸透裤腰,“狗日的用电台引咱们入套!”

陈山如坠冰窟。鹞子用命换来的情报,竟是山本大雄的毒饵!怀里的苍耳突然抽搐起来,幼虎的瞳孔急剧扩散,啃了一半的巧克力落在雪地上。

“虎崽子!”赵铁骝掰开苍耳嘴巴,浓烈的杏仁味扑面而来,“氰化钾!巧克力有毒!”

陈山疯了一样抠幼虎喉咙,苍耳却牙关紧咬,四肢开始痉挛。赵铁骝掏出陶罐将药粉全数倒进虎口,手指在苍耳胸腹急速按压:“吐出来!给老子吐!”

幼虎剧烈干呕,粉白泡沫混着巧克力残渣喷在雪地上,瞬间腐蚀出焦黑小坑。苍耳瘫软下去,呼吸微弱如游丝。

暴风雪更猖獗了。赵铁骝将苍耳塞进自己皮袄,体温融化冰碴浸透绷带:“石人沟去不得,但电台得送出去。”他蘸血在地图背面画了道扭曲的线,“绕到野狼峪北坡,有座废弃金矿洞...”

犬吠声如追命鼓点迫近。陈山背起电台,最后望了眼酸枣树——铁轨在雪地里泛着幽光,像一具冰冷的骸骨。

他们在冰崖上攀爬。陈山用刺刀在冰面凿出落脚点,稍有不慎就会坠入百丈深渊。赵铁骝因失血脚步虚浮,后背的脓血冻结在皮袄上,每步都撕扯着皮肉。

“看...”赵铁骝突然指向北坡。

月光刺破雪幕的刹那,陈山看见了地狱。

雪原上散布着数十具尸体!全是反绑双手的百姓,后脑勺凝结着枪眼特有的放射状血冰。最外侧那具女尸的蓝花袄被撕开,冻成青紫色的乳房上插着根冰锥——是陈家沟私塾先生的女儿!

“集团部落...逃出来的...”赵铁骝的牙齿咯咯作响,“山本这畜生...”

狼嚎骤起。

二十多匹饿狼从尸堆后踱出,绿荧荧的眼眸在风雪中连成鬼火阵列。头狼的肩胛有道陈旧的枪伤,獠牙挂着半截婴儿的襁褓碎布。

赵铁骝将伐木斧塞给陈山:“我引开狼群,你带电台钻矿洞。”

“你伤...”

“老子肉是臭的!”赵铁骝撕开后背皮袄,脓血腥气弥散开来,“狼崽子可爱这口!”他猛推陈山一把,转身冲向尸堆,染血的绷带在风中狂舞如旗。

狼群骚动了。头狼耸动鼻翼,绿瞳瞬间锁定赵铁骝流脓的脊背。随着一声凄厉长嚎,狼群化作灰色浪潮扑向那具踉跄的身影!

陈山咬碎嘴唇冲向矿洞。苍耳在他怀里微弱地抽搐,幼虎的体温正飞速流逝。洞口被积雪掩埋大半,他跪地疯狂刨挖,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当矿洞终于显露时,狼群的撕咬声与赵铁骝的狂笑绞成一团:

“来啊!啃你赵爷爷的骨头!”

陈山钻进洞口的瞬间,最后回望雪原——赵铁骝的伐木斧劈进头狼眼窝,自己的右臂却被三匹狼同时撕断!络腮胡汉子仰天栽倒,残躯瞬间被狼群淹没。

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

陈山在矿道里匍匐爬行,腐木的霉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怀里的苍耳突然挣动,前爪虚弱地拍打他胸口。

前方传来微光。

陈山爬出通风口时,月光正照在废弃的矿工棚上。坍塌的坑道口积满冰雪,半块木牌斜插在雪堆里,依稀可辨“昭和七年”的烙痕。

电台突然发出蜂鸣。

陈山颤抖着旋动钮键,电流杂音里浮出清晰的汉语:“...这里是杨靖宇部...请报告位置...”

他扑向发报键,冻僵的手指却难以屈伸。苍耳用前爪扒拉电键,幼虎的肉垫轻轻按在铜钮上——

哒、哒哒。

虎爪叩击的乱码传入虚空。

陈山搂紧苍耳,将脸埋进幼虎尚存微温的皮毛。矿洞深处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如大地悲鸣。

风雪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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