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墨，黑风崖下的瘴气翻涌不休。

凌云刚将《幽冥诀》运转完一个周天，忽觉背后恶风不善。他猛地旋身，只见一道魁梧黑影如山峦压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裂石崩山的气势轰至面门。

来者身上那股熟悉的蛮横妖气，让凌云心头一凛——是熊啸天。

他不敢怠慢，双足钉入地面半尺，玄罡气自丹田骤起，如古铜色洪流奔涌至双拳。这四年来苦修的《玄罡护体诀》第一层已臻化境，骨骼淬炼得堪比精钢，可面对熊罴王这含怒一击，仍觉如坠冰窟。

“嘭！”

双拳相交，凌云只觉手臂如遭雷击，气血翻涌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腥热液体顺着嘴角滑落。

熊啸天踏步上前，第二拳接踵而至，拳风将周遭瘴气都搅得四散。凌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手玄罡未散，右手却悄然引动幽冥力。淡紫色魔气如毒蛇般缠绕指骨，这是他藏了四年的底牌。

“再来！”

又是一声闷响，凌云被震得连连后退，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但这次他竟没再吐血，幽冥力如清凉溪水，瞬间抚平了受损的经脉。

熊啸天收拳而立，昏暗月色下露出满意的狞笑：“四年不见，这副皮囊里总算有点熊罴血脉了。两成力道能接我两拳，够格去做那件事了。”

凌云捂着发麻的右臂，暗自心惊。父亲刚才第二拳分明用了三成力，若不是幽冥力诡异的恢复力，自己此刻已是肉泥。他低头拭去嘴角血迹，声音平静无波：“不知父亲要我做什么？”

“去青阳王朝。”熊啸天抛来一卷兽皮地图，“万妖盟主有令，需派人混入人类腹地，盗取他们的武学典籍和阵法图谱。你这张脸，最适合扮成人类崽子。”

凌云展开地图，指尖划过“天启城”三个篆字。那里是青阳王朝的都城，坐落着天下闻名的青云学院。

“混入青云学院，”熊啸天补充道，“学他们的本事，等你回来那天，比蒙部副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

凌云将地图卷好，藏入怀中。他望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副统领之位？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三日后，凌云跟着熊啸天踏入万妖盟的总坛——兽王殿。

殿内立柱皆是千年阴沉木，雕满了狰狞的妖兽图腾。主位上坐着的狮驼岭主金烈，一身金毛如流火，虽端坐不动，那股睥睨天下的妖气已让凌云呼吸一滞。

“这便是你那三族混血的儿子？”金烈的声音如洪钟，目光在凌云身上逡巡，“倒像个人类娃娃，玄罡气练得如何？”

熊啸天傲然道：“已能接我三成力，是块好料。”

金烈抚掌大笑：“好！青云学院八月招生，你且去闯闯。记住，若能把《青阳宝典》拓印回来，本盟主便许你继承熊罴部！”

凌云躬身领命，退出兽王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那狮妖的威压竟比父亲还胜三分，难怪能统领万妖。

临行前夜，凌云去了青娘的石屋。

女子正坐在窗边缝补衣物，月光洒在她鬓边的白发上，竟有种易碎的美感。听到脚步声，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要走了？”

“嗯，去天启城。”

青娘手中的针线顿了顿，从枕下摸出个青铜小铃。铃身刻着繁复花纹，轻轻一晃，便有清越之声穿透夜雾。

“若去了江南，”她声音低得像叹息，“找个叫林清寒的人，把这个给他。”

凌云接过铃铛，入手冰凉。他忽然想起幼时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母亲似乎来自青阳王朝的某个大家族。

“他是谁？”

青娘转过头，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似有怨恨又有眷恋：“不必多问，照做便是。”她解下颈间紫晶龙佩，不由分说系在凌云颈上，“这是你外公给的，或许能保你一命。”

玉佩触手温润，龙纹仿佛活过来一般，在月下流转着微光。

离开万妖岭那日，大哥熊阔海来送行。这位身高近丈的熊罴少主，此刻却有些讷讷：“路上……小心些。”

凌云点点头，转身踏入茫茫林海。他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将紫晶龙佩藏入怀中，腰间别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这是他从一个被打劫的行脚商那里“借”来的。

一路向东，越靠近青阳王朝地界，妖气便越稀薄。官道上商旅渐多，凌云收敛了气息，扮作流浪的武修少年。

这日途经黑风谷，忽有三个精怪跳出来拦路。为首的野猪精提着柄开山斧，涎着脸道：“此山是我开，留下买路财！”

凌云本想绕开，却见那狐狸精眼冒绿光盯着自己腰间的铁剑，狼妖则舔着嘴唇打量他的身段。他忽然想起月姬临终的眼神，心中戾气顿生。

“没钱。”

野猪精怒喝着劈来一斧，风声刚起，便见一道残影闪过。凌云已欺至近前，玄罡气聚于掌缘，看似轻飘飘一掌印在猪精胸口。

“咔嚓”一声，猪精庞大的身躯竟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撞在岩壁上没了声息。

狐狸精和狼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要逃。凌云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追上，左手玄罡震碎狼妖心脉，右手幽冥力化作紫芒，洞穿了狐狸精的咽喉。

不过三息，三个精怪便已毙命。

凌云甩去指尖血珠，忽然感觉丹田内的幽冥力竟增长了些许。《幽冥诀》的竹简在怀中发烫，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血腥气。他这才明白，这魔族禁典，竟是要以杀戮滋养。

半月后，凌云抵达镇妖关。

高耸的城楼由青石砌成，上面刻满了道家符文，妖气一靠近便如针扎般刺痛。守城的青阳士兵见他是人类，盘问几句便放行了。

踏入关内，凌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瘴气，取而代之的是人间烟火味。街道两旁酒旗招展，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与万妖岭的蛮荒截然不同。

他找了家客栈住下，夜里盘膝打坐时，却发现玄罡气运转滞涩。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凌云望着天边那轮圆月，忽然生出种荒谬感——自己这个身负三族血脉的异类，竟真的混入了人类的世界。

怀中的《幽冥诀》仍在发烫，颈间的紫晶龙佩却散发着清凉。凌云握紧双拳，眼底闪过寒芒。

青云学院，天启城……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