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时，我正用桃木剑挑开院墙上的荆棘。沃夫的狼耳在月光下动了动，低声道：“东家，村里的狗都歇了。“

我们已经在云境谷当了七日农夫。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卡伯去田里薅草，日头正中时啃两个麦饼，黄昏时听村民念叨“双头神“的神迹。那些镶着铜边的农具、晒场上堆成山的谷垛、甚至连孩童脖子上挂的狼牙坠，都透着股安稳日子的气息——这在兵荒马乱的北境，简直像个幻境。

“记住，只探不杀。“我将符咒贴在腰间，指尖的聚灵玉微微发烫。今夜要去的是卡伯家，这位总爱用旱烟杆敲我们脑袋的老狐妖，昨晚说梦话时提到了“沃尔神山“和“神卫营“。

翻墙入院时，槐树叶簌簌落在肩头。卡伯的茅草屋亮着盏油灯，窗纸上映着他和老伴的剪影，正就着灯光搓麻绳。我屏住呼吸，指尖弹出三道迷魂符，符纸穿过窗缝落在他们肩头，那两道剪影顿时僵住，缓缓倒在炕上。

这是母亲教我的“安魂咒“，比魔族的摄魂术温和得多，天亮后只会记得做了场好觉。我推门而入时，炕头的木箱突然发出微光，凑近一看，里面竟摆着尊巴掌大的木雕——双头白狼，眼窝处嵌着两颗鸽血红的宝石。

“果然是云荒遗物。“沃夫的声音带着颤，他的狼爪不小心扫过木箱，木雕突然睁开眼，红光直射屋顶。

我心头骤紧，扬手甩出张镇宅符，符纸在空中化作金网，堪堪罩住那道红光。但已经晚了，远处传来急促的梆子声，紧接着是狼嚎——云境谷的巡逻队来了。

“走！“我抓起木雕揣进怀里，沃夫已撞开后窗。院墙外，阿影正拽着老算盘的衣领狂奔，熊妖憨山扛着两个同伴紧随其后，青鳞的蛇尾在石板路上扫出火星。

“往西边跑！“我喊道，聚灵玉突然指向西方，那里的瘴气比别处淡了许多，“神山在那边！“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跑过晒场时，我瞥见谷堆后藏着个小小的身影——是卡伯的孙儿，那个总爱偷塞给我们野枣的小狐妖。他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这群“难民“施展妖术狂奔。

“对不住了，小家伙。“我在心里默念，转身钻进竹林。

竹林深处突然传来流水声，劈开最后一片竹叶时，眼前竟出现了片梯田。月光下，无数狼人正在田里引水灌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水顺着沟渠流淌的声音像首歌谣。更远处的山坳里，隐约可见冶炼炉的火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

“这就是他们说的'盗匪营'？“憨山挠着脑袋，熊掌把竹子拍得噼啪响，“看着比咱们军营还规矩。“

我没接话，只是盯着梯田尽头的山门。那山门是整块黑石雕成的，上面刻着九头蛇与双头狼缠绕的图案——与母亲秘录里记载的云荒国徽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青鳞的蛇尾缠上我的手腕，她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百年前云荒国灭时，狼人带着粮种、蛇人带着矿图逃到这里，靠着这处秘境才活了下来。“

山门突然发出巨响，两个身高三丈的石狼像活过来般挡住去路。阿影刚要扑上去，石狼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照得我们无所遁形。

“擅闯神山者，按云荒律当斩。“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门后传来，紧接着，无数手持长枪的狼人列成方阵，为首的银甲狼将长枪直指我们，“玄烨的走狗，终于找到这里了。“

我突然将木雕举过头顶，双头狼的红眼睛在月光下闪得惊人：“我们不是玄烨的人。“聚灵玉从怀中飞出，悬在半空散出青光，“我娘是苏婉，云荒最后的公主。“

银甲狼将的枪尖突然抖了抖，他身后的狼人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山风吹过梯田，稻穗的沙沙声里，仿佛藏着三百年的叹息。

“公主...“老狐妖卡伯的声音突然从狼人士兵身后传来，他被两个士兵架着，旱烟杆掉在地上摔成两段，“你说的是...那个总爱在神山种梅花的苏姑娘？“

我的眼眶突然一热。母亲总说她的故乡有片梅林，每到冬雪纷飞时，红梅会开得像火一样。原来，她早就把故乡的种子，撒在了这片流亡之地。

石狼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银甲狼将突然单膝跪地，长枪拄地的声音震得梯田里的水泛起涟漪：“参见少主。“

身后的狼人士兵们纷纷跪倒，黑压压的一片跪在梯田里，像成熟的稻穗向土地低头。我握着那块温热的木雕，突然明白母亲为何要我来云境谷——她不是要我剿灭什么盗匪，而是要我找回被遗忘的根。

远处的冶炼炉还在燃烧，打铁声与狼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首古老的歌谣。沃夫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指着东方的天空：“东家，你看。“

只见晨曦正从云海中钻出来，第一缕阳光落在神山的峰顶，那里竟真的有片梅林，枝头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