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业，拿名誉作赌，有失偏颇。”公孙康轻微皱眉，沉声道。

“康叔放心，我自有分寸。”公孙晟业飞身跳起，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月亮，你先去大方哥那躲会儿雨，我马上来找你。”方塘轻拍徐溶月瘦小的肩膀。

“公子，你千万小心！”徐溶月最后关心道，随即双手并作一把小伞，踩着碎步跑走了。

“马上？”公孙晟业不认为方塘会是杀掉匪首的那个人，轻蔑道，“你是在给自己宣判结局么。”

公孙康也是这般想法，练武之人，养一口真气，沉于丹田，终年打熬筋骨，使真气逐步在身体流转，随后开始攀爬武道高楼。

一般人由于天赋受限，基本被困在雷鸣境或者筑炉境，更别提需要观想入门，要在识海灵台与丹田气海之间搭建桥梁的虚桥境了。

但无论如何，辛劳之下必然会得到一副健康体魄，不会像方塘一般，精气神如此不济。

公孙晟业的老师就是一个无漏境的高手，那位大人走起来可谓是虎步龙行，有威而不自露，虬结的肌肉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爆发力，即便是端坐于地，都会让人感觉如一头下山猛虎。

“待会儿你就会明白了。”方塘缓缓走到擂台上。

“拿棍来！”公孙晟业大吼一声，随后一根赤红木棍就被丢了上来。

虽然拿不准这臭小子话里虚实，但公孙晟业明白一个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顺势接过木棍，耍了一番棒花，就算是金鹰镖局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棍棒功夫着实了得。

“坏了！”齐二爷和武三爷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公孙男子善武，离火棍法，闻名大乾。”

“此棍名为夔火棍，做材取自山火墟生长的凤凰木，又请道家仙师篆刻夔火纹，能引导武者罡气更加充分释放，是当之无愧的神兵利器，配合离火棍法更是如臂使指，”公孙康有些得意，“就算是一般的无漏境界，都不一定能稳胜晟业。”

“更何况，你们这位账房先生连修行之路都没踏上。”

公孙晟业舞棍结束，棍头直指少年面门，“你的武器呢？”

“我的武器就在手上。”方塘并没有被对方的下马威唬住。

所有人往他手中看去，那是一把油纸伞。

少年语出惊人，全场又是一片噤声，演武场上的空气仿佛就此凝固，公孙康拿茶的手停在了半空，金鹰镖局三个头领都不自觉张大了嘴巴，就连面纱少女听到这番话语也愣了一下。

“小塘子平时不这样啊，他今天怎么那么不理智，”淳朴的大方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但在他旁边的徐溶月只是双手撑着脑袋，哼着歌谣，“溶月，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小塘子会输啊，那个公孙晟业可是一招就打翻了齐二爷和武三爷的儿子。”

徐溶月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因为公子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违约。”

“好，很好，希望你别后悔，”公孙晟业额头青筋暴起，“看招！”

他右脚向前踏出，棍舞之处，甩下一片雨幕。

面对来势汹汹的进攻，方塘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他把伞收了起来。

公孙晟业抄起一棒就往方塘的面门打去，雕刻在木棍之上的夔火纹霎时通红无比，竟隐隐有火星掠出。

“这公孙晟业的离火棍法造诣还不浅，”李三金神情凝重，“竟然有了几分化气为实的气象。”

方塘微微仰身，夔火棍不偏不倚擦着他的鼻梁飞过。

公孙晟业可不给对方任何喘气的机会，夔火棍以腰为轴旋转，随后又从右边刺出。

棍有两头，各打一端，如同烈火，一波烧过仍有一波。

方塘身形被逼得退无可退，右手震动，

油纸伞轻柔刺向对方。

躲避至此，少年终于开始了他的反击，只是他的力度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绵软与迅猛，凡物与神兵，在场各位都知道碰撞的结果是什么。

交锋就在毫厘之间，但他们发现竟然是夔火棍率先停止了冲势。

“什么情况？”公孙康眉头轻皱，随后他就发现了端倪。

棍伞接触的霎那，方塘手腕一拧，伞尖变换方向开始绕着夔火棍不断转圈，伞身上的雨滴尽数甩出，在巧妙劲道的引导下汇聚成一股水流，水流如同青蛇顺着棍身纹路蜿蜒而上，带动着整根棍子旋转起来，瞬间消去所有力道。

“火夔棍不受我控制了。”公孙晟业双手紧握棍身想要抑制转势，但发现根本做不到。

“这招式有些熟悉……”公孙康沉思片刻，做出判断，“错不了，九曲十八弯，烟雨楼的招式。”

“在景洲有个门派叫做烟雨楼，只收女弟子，以伞为武器，”看金鹰镖局众人面面相觑，面纱少女出声解释道，“景州多雨，因此水道沟渠繁多复杂，素有九曲十八弯之称，女子本阴，气力不比男子，所以烟雨楼创立者主攻巧劲，创造了这九曲十八弯之法，以守为攻，以绵密克制刚硬。”

不过有一点面纱少女没说，技法是技法，首先你得有与之匹配的实力，需要对真气有着精妙无比的控制力，方塘都没踏上修炼的道路，那他是怎么使出这一技法的呢。

面纱少女突然看向天空，伸出手接住一滴水，恍然大悟，“原来是雨。”

“这家伙在借势！“公孙晟业也不是庸才，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真气不假，但是他借助这场大雨在天地间模拟九曲十八弯的运功路线，以自身为笔，天地为墨，演武场为纸来使出这一招。”

公孙康笑笑，不太在意，“尽耍些小聪明。”

公子爷瞬间做出了回应，飞起一脚，向方塘心窝踹去。

方塘整个身子向左倒去，同时脚步横移，以公孙晟业为点，夔火棍为径，开始画起圆来，论起比斗，少年更像是在擂台上跳舞。

公孙晟业明白，自己已经被对方的巧劲缠住，无法挣脱，最终就得比拼真气雄厚，内力深浅。

而方塘的背后是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地，这对还不是虚桥境的他，无疑是最不利的局面。

当然这个难题还有另一种解法，只要丢掉兵器就好，但让公孙晟业丢掉他的夔火棍，不啻于逼他自杀，这种耻辱，他受不起。

看着水蛇逐渐向自己手腕逼近，公孙晟业心一横，好，既然你喜欢以柔克刚，那我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双脚使力，飞身而起，掀起大片水花。

受力点发生变化，方塘躲闪不及反倒被扯了进去。

公孙晟业腰杆发力，人随棍身在空中旋转起来，同时一只手托住棍底，使出全力将其推出。

夔火纹闪耀，此刻真正冒出了火光，整个棍身被火焰包裹，狠狠向被锁定的方塘刺去。

离火棍法第三式——煌炎！

“老子没看错吧！竟然在大雨天出现了浇不灭的火！”金鹰镖局的众人站起身来。

就连对方塘一直深信不疑的徐溶月，此时也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巴，满心担忧大喊道，“公子！”

公孙康满意地喝了一口茶，晟业果然是可造之才，在这一战还赢下了比赛。

夔火棍轻易洞穿油纸伞，重重刺进地面。

这一招的效果十分显著，方塘被冲击波及，一直退到了演武台边缘，油纸伞也被大火烧得不成模样。

少年看着手中光秃秃的伞身，满脸都是遗憾，“这是小月亮最喜欢的伞。”

“呼，”公孙晟业喘着粗气把刺进地面的夔火棍拔出，使出这招对他的消耗不可谓不大，“武器都被我毁了，接下来你又能掀起什么水花呢？该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少年缓缓将伞柄举过头顶，“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招式，在我眼里太不实用，我更喜欢直来直去，杀人就是要快一些，刀过头落地。”

“你说什……”公孙晟业还没完全琢磨透少年的这番言语。

突然，天空响起一道惊雷，完全淹没了公孙晟业的声音。

与此同时，方塘也动了。

在场众人好像看见了演武台掠过一道闪电，然后才是五道冲天而起的水流。

奔雷诀，至刚至烈的身法，是和九曲十八弯风格完全相反的招数。

当公孙晟业回过神来的时候，方塘已经站在了他身前，右手前探，伞尖轻轻顶在他的喉头，若是稍微用些力气，那可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毫无疑问，这场比试是方塘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

“磕头道歉。”方塘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声音冷得像是石头。

“不，不可能。”公孙晟业没想到自己会输得那么干脆利落，一张俊秀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方塘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局势急转直下，公孙康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如果真让公孙晟业磕了这个头，那么让他们公孙家的颜面何处安放。

“小塘子，要不算了吧……”李三金也劝道，他之前敢砍公孙康是因为公孙康终究只是个入赘之人，但公孙晟业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公孙子嗣，他不想让方塘惹上天大的麻烦。

“李爷，自从我接受比试，我就没想过不惹上腥臊，”方塘眼神更加冷漠，手中力道一点点增加，“人在做，天在看，毫无背景的我尚且如此，他堂堂公孙子嗣是敢做不敢当吗？”

秋雨下的更猛烈了，公孙晟业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凉意，不由得全身一哆嗦。

僵持之时，一阵清风刮过，雨帘微斜。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方塘转身看向后方。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靠在了墙边，胡子拉碴，嘴上叼根柳叶，但腰边系着的酒壶相当精致。

男子没有带伞，身上却看不见一点雨水的痕迹。

方塘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握伞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青紫。这种气息他感受到过，在七年前的地狱，那个每次想起都会让他在深夜惊醒的噩梦，刻骨铭心！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是好像不属于你。”胡渣男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