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马威与下马威
第2章 下马威与下马威
随手将面前的几本奏章拿起,翻开看了一遍。
朱祐樘顿时更加确定,自己是真的又重活了一次。
和他记忆中一样,登基大典之后,朝堂上下的那些所谓清流大臣,就立刻对成化朝的举措进行了激烈的反攻。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传奉官!
按照制度,官员的选任和升降,都有固定的渠道和流程,所谓传奉官,就是不经由这些流程,由皇帝中旨直降而任命的官员。
通常来说,这种传奉官,是极被那些所谓正途官员抵制的。
他们往往会搬出来各种说辞,什么传奉官素无功劳,靠谄媚事上,说皇帝不应滥赏名爵,将朝廷官位当做一家私器……
但其实归根究底,引发如此激烈反对的真正原因,恐怕是传奉官挤占了传统官僚的生存空间,破坏了原有的秩序罢了。
诚然,传奉官对于朝廷财政和铨选制度,都有很大的冲击,可要说它就是祸乱之本,全是坏处,却也未必。
至少这些传奉官还在的时候,朱祐樘的父亲成化帝,能够牢牢的控制住朝廷,让自己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可反观朱祐樘自己呢?
前世的时候,他倒是痛痛快快的,一登基就罢黜了所有的传奉官,但结果就是,让自己成为了蒙蔽在明君幻梦中的笼中雀鸟。
直到弘治后期,朱祐樘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开始试图重新启用传奉官,但那个时候,却已经为时晚矣了。
将奏章一本本看过,他边看心中边开始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传奉官肯定是要罢黜的。
尽管对于皇帝来说,传奉官有一定的好处,但整体而言,仍然是弊大于利。
他没记错的话,成化朝授予的传奉官总共有三千多人,其中绝大多数,的确都是庸碌无为之辈。
白养着这么多的官员,给朝廷的负担很大,所以,裁撤是不可避免的。
朝廷上下苦传奉官久矣,这一点,从面前的这一摞奏章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朱祐樘不是他的父亲成化帝,他刚刚登基,威望手段都还不足,若是贸然和整个朝堂对着干,怕是要闹出事端来。
要达到自己想要的局面,总得有个由头……
一本本的往下翻阅着,直到看到了最后一本,朱祐樘的目光顿时一动。
就是它了!
“覃吉,你去将李东阳,谢迁,刘健几位先生请来,朕有事要和他们商议。”
放下奏章,朱祐樘心中有了主意,便吩咐道。
侧旁的老太监心生疑惑,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应了声是便下去传唤了。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太子,朱祐樘登基之前的日子不算好过,就在成化帝病逝的前两年,还在考虑要不要易储的问题。
在维护储位安稳的过程中,东宫辅臣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实话讲,若没有这些人的力保,朱祐樘未必能够顺利继位。
当然,这对朱祐樘来说,既是恩德,也是枷锁。
就拿眼前的这些奏章来说,其中有不少,恐怕都和这些人脱不开关系。
朱祐樘要传召的这几个人,都是东宫的侍从之臣,自然来的很快。
“臣詹事府少詹事刘健……”
“臣丁忧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
“臣詹事府右谕德谢迁……”
“拜见陛下!”
因在国丧期间,几人皆着素服,布裹纱帽,腰绖麻鞋,显得十分简朴,不过,礼仪却仍旧周到,一丝不苟。
朱祐樘轻轻点了点头,笑着道。
“诸位先生请起,来人,给几位先生赐座。”
作为有十二年太子经历的新君,朱祐樘就算再不受成化帝的待见,也总还是有些班底。
眼前的这几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不是全部。
之所以选他们三人,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曾是朱祐樘前世最倚重的大臣。
弘治一朝,内阁十年不改其任,用的便是这三人。
更重要的是,朱祐樘没记错的话,这几人,都和科道言官走的很近。
过去他未登基的时候,他们利用科道为维护东宫的地位,做出很多贡献。
但是现在……
“陛下,臣等不敢受座!”
耳边响起一道古板的声音,让朱祐樘抬起了头。
目光落在三人的身上,他便看到,内侍搬来的墩子前,几个大臣都站在原地未动。
为首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肃然而立,面容正色。
“臣启奏陛下,所谓君臣有别,陛下既为君上,与臣下商议政事,当有奏对礼仪,臣等既非年迈,又无病弱,岂可在陛下面前坐而回话。”
说话之人名为刘健,是在场三人当中官职最高的人,也是最早一批,被选入东宫侍读的大臣。
此人性格刚直果决,恪守礼节,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教训人,行事风格嘛,有些霸道。
不出意外的是,在拒绝了赐座之后,刘健再度拱手一拜,道。
“今日乃陛下登极之仪,朝会方散,匆匆召臣等前来,想必是为了朝廷政事。”
“陛下如此勤政,实乃百姓社稷之福,但臣仍不得不谏陛下,历来君臣奏对,乃国家事,不可私计。”
“乾清宫乃陛下寝殿,坐卧之所在,非召见臣子之地,若要议政,当用文华殿。”
“所处虽小,但万事皆发于微,陛下乃万民表率,当事事处处遵行礼制。”
“故而,臣恳请陛下移驾文华殿,此后不可在寝殿之中召见臣下议政。”
其实刘健的年岁也不算大,也才不过五十四岁。
但是,他说起话来这副古板的样子,却活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其他二人没有说话,但是也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这样的事,在以往其实发生过很多次,如果不是朱祐樘已经重活了一次的话,可能还会在未来发生更多次。
按照此前在东宫的相处模式,朱祐樘现在应该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满面羞惭,起身受教,然后按照刘健所说,整肃衣冠,摆开场面,移驾文华殿进行一场正式的君臣奏对。
再然后,这件小事会被记录下来,写进史书,成为臣子一丝不苟,君上虚心纳谏的例子,被大加宣扬。
呵……
这样的场景和发展,朱祐樘无比熟悉。
曾经的他就是这么做的,也正是因此,他才被那所谓的贤君虚名困住了一生。
殿中有些安静,刘健说完了话,见许久没有回应,不由皱起眉来,微微抬头。
恰在此时,朱祐樘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笑着道。
“刘先生所言甚是,是朕考虑不周了,不过今日朕召几位先生前来,并没有什么紧要之事,既然先生这般说了,便权且在偏殿吃杯茶,歇息片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