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偷听
第41章 偷听
他指着缝隙里张辽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看他肩膀抖的!那是憋着气呢!心里头那点遮羞布被守仁都尉一把扯了个干净!
什么‘为将者不得择主’,什么‘不辱使命’,全是自欺欺人的屁话!
守仁都尉这一句‘仅为吕布震慑麾下、争权夺地之器?岂不惜哉?’绝了!
简直是神来之笔!直指其才不得施展、志不得伸的根本!这可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屏风上,只是难受了一直用手擦脸的孙乾,
“守仁都尉这是以棋为局,以言为剑,攻心为上啊!你瞧张将军那棋子都掉了!心乱了!
心一乱,这棋就输了,这人……”
陈登猛地一拍大腿,又怕发出声响,硬生生在半空收住力道,憋得脸通红,
“嘶——”
眼睛贼亮贼亮,
“这人离归心就不远了!高!
实在是高!守仁都尉这识人用人的本事,元龙佩服得五体投地!
比我家那老头子还厉害!”
孙乾看着陈登那副恨不得冲进去摇旗呐喊的样子,哭笑不得,只能死死拽着他的袍袖,生怕他真的一激动弄出声响:
“元龙!慎言!慎言!张将军尚未表态,一切言之过早!万一……”
“没有万一!”
陈登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堂内僵持的两人,
“张辽此人,我虽接触不多,但观其行止气度,绝非甘于屈身贼子、碌碌无为之辈!
他缺的就是一个台阶,一个能让他放下所谓‘忠义’包袱、重拾堂堂正正之志的理由!
守仁都尉今日,就是给他递这台阶的人!等着瞧吧公祐兄,好戏还在后头!
这盘棋,胜负已分,输赢不在枰上,而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这儿!”
正说着,堂内传来棋子滚落的细微声响。
陈登立刻又扒紧了屏风,屏住呼吸,眼珠都不转一下,嘴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无声的碎碎念分析。
“好了好了,尽人事听天命,张将军如何选择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孙乾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看看堂内那肃杀的气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得也继续陪着,只是手依旧死死拽着陈登的袖子,生怕这个“看戏”看得太投入的家伙,真把自己给“演”进去。
“你可千万别进去。”
夜凉如水,一弯冷月悬在小沛城头,清辉洒落,给肃杀的军营镀上一层寒霜。
都尉府衙后堂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值夜士卒巡弋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显夜色深沉。
“我要去就寝了,你继续。”
偏厅通往内室的回廊阴影里,陈登像只灵猫般无声地蹿了出来,一把拽住正要回房的孙乾。
他脸上全无白日看戏时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急促和笃定。
“公祐兄!等等!”
陈登压低声音,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是刚从后堂屏风后溜出来不久。
孙乾被拽了个趔趄,扶住廊柱,皱眉低斥:
“元龙!你又要作甚?张将军已然告辞,言明宿于城外驿所。夜已深,莫要再生事端!”
“生事端?此乃天赐良机!”
陈登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凑近孙乾,几乎是贴着耳朵急声道,
“你没听见方才棋枰上守仁都尉那番诛心之言?句句戳中张将军肺腑!你没看见他最后那失魂落魄、棋子都拿不稳的样子?那叫一个心乱如麻!”
他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孙乾脸上:
“张辽此人,我观其骨相气度,绝非甘于屈身之辈!其内心忠义未泯,只是囿于形势,困于‘名分’!
今日守仁都尉一番话,如同利刃,已将他那层自欺欺人的外壳劈开了缝!此刻,正是他心神最动荡、最易被撼动之时!”
孙乾看着陈登激动的样子,忧心忡忡:“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张辽乃吕布心腹爱将,岂会因一番言语便背主来投?况且他已言明宿于城外……”
“宿于城外?”
陈登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精明,
“公祐兄,你太老实了!吕布何许人也?猜忌成性,刻薄寡恩!张辽此番作为副使前来,本就有监军探营之意!
今日他在我青羽军营中所见所闻,尤其是守仁都尉那番‘明道’之论和棋枰上的‘无道’之斥,若如实回报吕布,以吕布那狭窄心肠,岂能不生疑窦?
岂能不忌惮张辽见识了我军气象、又被守仁都尉言语所动?我敢断言,张辽此刻,心中必是惊涛骇浪!他若真回驿所,才是怪事!
他需要一个地方静一静,好好想想!而整个小沛城,除了我们这戒备森严却又让他心生异样波澜的青羽军驻地,还有何处能给他这份‘安静’?”
陈登越说越笃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廊柱:
“吕布心贼疑深,张文远经此一夜,必为其所忌!若守仁都尉能趁此千载难逢之机,再添一把火,以‘忠义’为引,以‘大道’为凭,未必不能策动此等良将归心!
今夜,就是唯一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公祐兄!”
他猛地抓住孙乾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孙乾吃痛,“走!速去禀告守仁都尉!”
……
更深露重,白日里喧嚣鼎沸的青羽军校场此刻一片死寂。巨大的点将台在月光下投下森然的黑影。
唯有那面绣着青色巨鹰的玄色军旗,依旧在高高的旗杆顶端猎猎招展,发出单调而有力的“啪嗒”声。
旗杆之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如同石雕般矗立。
正是张辽。他并未卸甲,鱼鳞铁甲在清冷月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白日里那身深青布袍早已被夜露打湿,紧贴在冰冷的甲片上。
他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面在夜风中狂舞的青鹰大旗,仿佛要将那凌厉的鹰姿烙印进灵魂深处。
白日里陈洛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仅为吕布震慑麾下、争权夺地之器?岂不惜哉?”
“惜哉……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