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匠皇帝?
第36章 木匠皇帝?
翌日,晨光熹微。
刘协缓缓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痛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州牧府的这间院落,清幽雅致,是陈宫特意为他挑选的。
名义上是天子行辕,实际上,却是一座华美的囚笼。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边案几上的一只青铜酒壶上。
刘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他记得很清楚,昨夜睡前,他将这酒壶放在了距离窗格三指的位置,壶嘴朝向东南。
而现在,酒壶的位置向左偏移了约莫半指,壶嘴正对着东方。
一个极其微小的变化,若非他刻意记下,根本无人能够察觉。
他走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来到案前。
他提起酒壶,轻轻晃了晃。
里面的酒,似乎也少了些许。
刘协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这几天,他总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暗中窥伺着自己。
那感觉如影随形,却又飘忽不定,他几次试探,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之前张飞名天天在他身边转悠。
刘协深知,张飞绝非表面看来的莽夫,其心思之缜密,远超常人。
如果那时自己身边就有旁人,张飞不可能毫无察觉。
可自从前几日,刘备率军返回小沛,张飞也随之离开,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反而变得强烈了许多。
看来,不是错觉。
刘协心中明镜似的。
这必然是吕布和陈宫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眼线。
只是……这眼线的行事作风,未免也太不专业了。
大半夜的潜入天子寝宫,还偷喝了一口酒?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
但正是这份荒谬,让刘协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专业的探子,会像鬼魅一样抹去自己所有的痕迹。
而一个不专业的探子,行事才会如此粗疏,留下破绽。
可吕布和陈宫会派一个如此不专业的人来监视自己吗?
不可能。
刘协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既然你想看,那朕,便给你看。
刘协心中瞬间定下了“将计就计”的策略。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质地粗糙的麻纸,这是陈宫特意让人送来,供他练习书法的。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却没有写什么惊世骇俗的策论,也没有练习什么飘逸的书法。
他只是像一个对外界充满好奇,又有些悲天悯人的少年,随手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
“徐州之民,多食鱼米,然田亩多为豪族所占,贫者无立锥之地。”
字迹稚嫩,带着一丝稚气,但内容却直指要害。
他又换了一张纸,继续写道。
“城东有水泽,遍生芦苇,若能排干积水,引沂水、泗水灌溉,或可得良田千顷,以安流民。”
写完这些,他似乎觉得无趣,便将这两张纸随手放在一旁。
甚至没有特意压好,任由纸角微微卷起。
接着,他拿过一张新的麻纸,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
那是一些不成形的器械草图,线条凌乱,比例失调,看上去可笑至极。
草图旁边,他用同样稚嫩的笔迹标注着几个字。
“可翻土”、“可汲水”、“省力”。
做完这一切,刘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仿佛一个刚刚做完功课的顽童。
他将笔墨随手一放,便起身走入庭院,开始有板有眼地练习陈宫教给他的天子礼仪。
行走、揖拜、坐姿,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认真学习的笨拙。
他将整个房间,连同那些看似随意的“作品”,都留给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
刘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房梁的阴暗处悄无声息地滑落。
来人身形矫健,落地无声,正是吕玲绮。
她径直走向案几,目光立刻被那几张散落的麻纸所吸引。
她先是拿起那张写着“徐州之民”的纸,借着从窗格透入的微光,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起初,她嘴角还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觉得这不过是少年人故作老成的随笔。
可越看,她脸上的神情就越是凝重。
“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六个字,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随父南征北战,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对这句话的含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又拿起另一张纸,“引水灌溉,可得良田千顷”。
这想法看似简单,但寻常人谁会去关心城东那片荒芜的水泽?
她曾听陈宫与父亲商议过屯田之事,似乎也提到过类似的想法,但远不及这纸上所言这般直接、大胆。
这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想到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画着古怪器械的草图上。
上面的线条虽然凌乱,但那“翻土”、“汲水”、“省力”的标注,让她感到深深的好奇。
这些东西……如果真的能造出来,那对于农耕、对于军队,意味着什么?
吕玲绮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看着庭院中那个正在认真练习揖拜礼的少年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所谓的“天子”,或许并不像父亲和陈宫所想的那样,只是一块可以随意揉捏的泥偶。
……
次日,州牧府。
吕玲绮向吕布汇报着这些天“护卫天子”的情况。
“父亲,‘天子’他并无异动。”
“他常待在书房,读的都是些陈宫送去的圣贤书,偶尔会写一些孩童之语。”
她垂下眼帘,将心中的震惊掩藏得极好。
“孩童之语?”
吕布正擦拭着他的方天画戟,闻言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
吕玲绮的语气平淡如水。
“无非是说些百姓困苦,应该多种些田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便是喜欢看《鲁班书》,时常会照着书上的样子,画些看不懂的古怪玩意儿。”
她巧妙地将刘协的洞见曲解为“空话”,将他的奇思妙想归结为对“木匠活计”的兴趣。
“种田?《鲁班书》?木匠活计?”
吕布停下手中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哈哈哈哈!不过是个一心只想做个安稳小民的黄口小儿!也好,也好!这般没有野心的天子,才最让人放心!”
他拍了拍吕玲绮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和放松。
“玲绮,此事你办的很好,继续盯着,但不必太过严密,莫要惊扰了‘陛下’的雅兴。”
吕布的笑声回荡在府邸之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对自己女儿的判断深信不疑,对刘协也更加放心。
他不知道,一场真正的风暴,正从另一个方向,悄然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