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王美霞露出一个殷勤笑容：“我们工行静安信托，对您这样的大额兑付，是有专门优惠政策的！”

还有这等好事？真是意外之喜！

陆舟前世并没做过倒卖国库券的生意，所以对细节并不了解。

现在听王美霞这么说，心中已是乐开了花。

当然，无论内心戏多么丰富，表面他都是笑看风云的模样。

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

“嗯。”他面色如常道：“说说看。”

“我们的政策是单次出售超一万元，可在当日收购价基础上，上浮0.5%至1%，具体我还得跟我们经理请示一下，所以您请稍等片刻！”

“没问题。”陆舟微微颔首。

王美霞起身快步走向柜台后面那扇挂着“经理室”牌子的木门。

片刻后，她从经理室内走出，脸上混合着兴奋和一种“搞定”了的轻松。

“陆先生，让您久等了。”王美霞柔声道：“我刚才跟经理特别申请了一下，给您争取到1%的最大优惠，您看……这个方案还满意吗？”

她微微前倾身体，眼神亮晶晶地等待着对面男子的首肯。

她每天坐在柜台前，什么样的人物没看过？动辄出手好几万的土豪也不罕见。

可那些人身上都有股土财主气息，给人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

更可笑的是一些人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土财主，硬装，结果又装的不像，搞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这些特征在眼前这位年轻人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也绝对装不出来。

这男人年轻、帅气，身家过万，衣着穿搭也有点港台明星的味道，而且还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从容淡定。

所以王美霞觉得眼前这位一定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暴发户。

也正是基于这种判断，她对陆舟的服务态度才突然变得十分热情起来。

陆舟保持微笑开口道：“好的，谢谢！”

王美霞的笑容更加灿烂：“那您请稍等。”

她立刻俯身，动作麻利地将那堆国库券一捆捆理好，塞进柜台下的窗口。

然后拿出一大捆崭新的十元，放入点钞机……

陆舟将最后一捆钞票放入编织袋时，突然问道：“王小姐，请问你们几点下班？”

王美霞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紧张地说道：“五……五点半。”

陆舟平静道：“那我五点半在门口等你。”

王美霞脸上顿时浮现两朵红云。

这也太唐突了……

她想矜持一下，可话到嘴边，吐出来却只是一个字：“好。”

……

傍晚。

王美霞从营业厅内走出。

她换下工装，穿着一件浅米色的确良连衣裙，烫过的卷发在晚风里轻轻拂动，手里拎着个半旧的黑色人造革提包。

此刻她心里忐忑不安。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同意让一个刚认识的银行客户在门口等她下班。

可另一方面，似乎又隐隐有那么点小期待。

“王小姐，这里！”

陆舟脸上漾起那阳光又带着点江湖气的笑容，朝她扬了扬手。

“陆先生，不好意思，刚才下班前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王美霞刻意晚了十来分钟出门，以免被同事遇到。

“今天多亏有你帮忙，为我争取到了最大优惠，所以想表示一下感谢。”陆舟顿了顿，“方便一起吃个晚饭吗？我看前面有家餐厅不错。”

王美霞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在陆舟年轻英俊的脸上一闪而过。

“陆先生太客气了，那……恭敬不如从命？”

“走！”

两人拐过街角，来到一家带着点旧时洋派风情的餐厅门前。

柔和的灯光从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里透出，隐约能听到刀叉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低语。

这是一家西餐厅，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铺着雪白桌布的小方桌，锃亮的镀银餐具……

对于1988年绝大多数普通市民来说，这是一个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踏入的场所。

两人在餐厅内坐定，王美霞似乎有些局促，陆舟倒是驾轻就熟。

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目光快速扫过，流利地点了罗宋汤、煎小牛排配黑椒汁、茄汁明虾。

然后又询问王美霞的意见，帮她也点了几份菜品。

牛排上来，带着滋滋的响声和扑鼻的肉香。

王美霞拿起刀叉，动作有些生疏。

然而，她对面的陆舟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银亮的餐具在他手中格外听话，手腕只是轻轻一压一转，锋利的餐刀贴着骨头划过，几乎没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块大小均匀、纹理清晰的肉块便被优雅地分离。

王美霞捏着刀叉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望着对面的陆舟，脸上写满了惊异和困惑。

说实话，她跟当时的大多数海城人一样，将所有外地来的都视为乡下人，哪怕对方来自北都也不能例外。

所以下午陆舟刚坐到营业厅柜台前时，王美霞连看都没去看对方长什么样子。

可现在坐在这男人面前，她却有点不自信，甚至隐隐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是因为对方有钱。

有钱人她见得多了，那种土老帽无论多有钱，她在心里都不可能看得起。

她的不自信纯粹源于对方在认知层面给她一种碾压的感觉。

终于，王美霞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陆先生，您是不是在外国待过？您吃饭好讲究啊！”

陆舟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脸上依旧是那副开朗的笑容。

国外倒是真的待过，但那是上辈子的事，总不可能实话实说。

“家里有亲戚在外面。”陆舟含糊其辞，然后就转移话题道：“要说讲究，还得是你们银行系统的工作者，都要精确到一分一厘。”

王美霞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也笑了笑，不再追问。

陆舟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身从放在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盒子上面印着海城第一百货商店的烫金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