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冷的季节
第3章 寒冷的季节
1.
严冬时节,太阳刚刚升起,惨白的光线无力地穿透厚重的铅云。积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反射出刺骨的寒意。曾大宝使劲搓着麻木发紫、满是冻疮的双手,对着掌心哈出一口转瞬即逝的白气,随即裹紧身上唯一一件四处漏风的破棉袄,扛着一把钝了口的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被冰雪封死的山林。
附近的林木早已光秃秃一片,树皮都被村民们剥得一干二净,露出惨白僵硬的木头茬子——那是大旱熬过两年,万物凋零后被啃食殆尽的最后遗迹。为了能寻到一点引火的柴草,他只能冒险向更深、更偏僻的山坳走去。脚下冻土龟裂,像一张张饥渴而绝望的嘴。
在一片枯死灌木丛生的荒野中,曾大宝疲惫的目光掠过冰封的小溪,猛然顿住——雪地里赫然躺着一个人影!
他心头一紧,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走近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这人面颊干净得吓人,皮肤细腻得如同深宅大院里的贵人少爷,全然不见风霜磨砺的痕迹。身上裹着一套从未见过的、紧贴身体的怪异黑甲。更奇的是,这人浑身毫发无损,静静地躺在雪地里,仿佛只是沉沉入睡。
“莫不是……寻访仙山,为老皇帝求不老药的方外术士?”曾大宝心中嘀咕。听说那些高人常年在人迹罕至的险地出没,衣着奇异。
寒风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刀割。曾大宝叹了口气,不管此人来历如何古怪,这冰天雪地里躺下去迟早冻成冰雕。他费力地蹲下,将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背起,咬紧牙关,一步一滑地朝着山下自己那间低矮破败的土砖屋蹒跚而去。
2.
寒风在屋外尖啸,夹杂着雪粒拍打糊着厚厚草纸的木窗棂,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范启的意识从一片虚无的冰冷中缓慢上浮。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混浊凝滞的气息将他彻底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
低矮、压抑、光线昏暗。
四壁是粗糙厚重的深褐色土砖,仿佛吸尽了所有的热量与生机,散发着久远的阴冷。屋顶是几根歪斜的金属梁,覆着厚厚的铁片。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悬在正梁下的旧式吊灯,锈迹斑驳的金属灯罩上刻满了令人费解的精细纹路,里面一点如豆的昏黄灯火摇曳不定,勉强在黑暗的角落投下虚幻的光影。
空气沉闷,混杂着陈腐泥土、湿冷柴烟、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还有……一种极淡的、类似机油与金属氧化物混合的、格格不入的工业味道。
范启挣扎着坐起身,全身的酸麻感提醒他之前的经历绝非虚幻。他的目光带着特处局成员特有的锐利与警惕,迅速扫视着这个陌生的庇护所。
视线首先落在那张巨大的铁桌上。它粗糙、布满深痕与污渍,显然饱经沧桑。然而,桌上堆叠的东西却让他瞳孔骤缩。
那绝非这个落后环境该有的东西!
一把木柄短柄锤,毫不起眼,但嵌入锤头的銎口部分,竟包裹着一圈精铜雕镂、齿牙交错的微型齿轮组。一个陈旧的漏斗形铜器,底部并非平滑,而是密密麻麻蚀刻着螺旋嵌套、精密得如同微缩芯片般的纹理!最引人侧目的是墙边矗立的一座巨大机械座钟,沉重的黄铜钟摆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范启靠近细看,隔着磨损的玻璃视窗,内部暴露出的赫然是一整套由无以计数的微缩齿轮、精钢发条和微型连杆构成的复杂系统——其精巧程度远超特处局特种装备库里的某些计时部件!
更古怪的还有房间中央。一台由不知名灰黑色金属锻造的微型“风载具”,叶片上同样密布着细密的纹路,正无声地旋转。一股不易察觉的暖流随着它的转动,从墙角的壁炉深处被引导出来。范启伸手触碰冰冷的叶片,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冰凉顺滑感,绝非他所知的任何材质。角落里,一个形似古代青铜鼎的器物静静嗡鸣,表面覆盖着神秘莫测的符箓图案,顶端的圆孔源源不断散发出带着淡淡金属微粒气息的温热气流。
墙角堆积的零碎更令人心惊:看似普通木凳边缘清晰的齿轮啮合印记;架子上随意摆放的、闪着幽光的微型部件——一枚仅指甲盖大小的“轴承”,内里的润滑结构精巧得足以让现代顶尖工程师汗颜;还有几个布满从未见过的复杂磁线线圈的小立方体,显然是某种核心能量源……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个科技水平远超时代的秘密之门。它们静默地存在着,散发着精度的冷光,与这破败、昏暗、生存艰难的环境形成触目惊心的撕裂感。
3.
吱呀一声,低矮的木门被推开。曾大宝佝偻着腰,端着一个冒着微弱热气的粗陶碗走了进来。看到范启已醒,他黝黑粗糙、布满冻裂口子的脸上挤出几分局促不安的恭敬,慌忙把碗放在桌上唯一的空处,退后一步,深深弯下腰,声音卑微得像在泥土里:“大人!您醒了就好!草民曾大宝,今日在雪窝里撞见您,怕您冻坏了,就…就擅自把您背了回来!天寒地冻,真是委屈大人了!”
范启被这称呼和姿态弄得一时发懵。“大人”?“草民”?再看到碗里——几片蔫黄发黑的不知名野草叶子,漂浮在浑浊如泥浆的水里,清汤寡水,不见半点油花肉沫。
“你……平时就吃这个?”范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艰难。这与他想象中拥有那般技术背景的世界,落差宛若天渊。
曾大宝闻声如遭雷击,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咚”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啊!今年岁赋刚交完,上头又摊派了新捐……草…草民家里实在是滴米不剩,耗子都饿跑了!这点子野菜汤……是…是草民去野坟地里刨出来的救命草……是草民无能,拿不出半点像样的东西孝敬大人!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他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范启望着地上那因贫穷和惊吓而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一时喉头梗塞,说不出话。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等级鸿沟。
“快起来…别这样…”范启声音艰涩,伸手去扶,“汤…很好……谢谢救命之恩。”
4.
天色向晚,寒风更劲。曾大宝在屋内微型“风载具”旁,徒劳地汲取一丝暖意。房间中央。
“大宝!大宝!”一声凄惶的呼叫伴随着踏雪声由远及近。村长郑原良跌跌撞撞冲进小院,冻得发青的脸上满是惊惧绝望。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定在土屋里间门口的范启身上——那人异样的衣着、周身干净的气派,在雪地与暮色映衬下,如同鹤立鸡群。
“大…大人!”郑原良喉咙滚了滚,扑通一声伏倒在雪地里,“小人草塘村村长郑原良,不知上仙法驾在此,冲撞了!冲撞了!”他额头砸在雪上,沾满泥雪的额头冰冷刺骨。
“起来。我不是大人。”范启皱眉,声音带着异邦人特有的疲惫与疏离。
郑原良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涨:“仙…仙人!您必是上界仙师临凡尘救助我们的人!”他膝盖一软又要磕头,“仙师救命啊!求仙师怜悯我草塘村这数百口等死的贱民吧!”
“有事直说。”范启强压下心头的不耐。
郑原良爬起来,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哭腔:“仙师……活命关天了!巡…巡查使大人!那尊煞神!路过咱们草塘村这片‘遗忘之地’……今晚…要在村里歇脚……点名……要夜食……要有肉食……”他说到这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曾大宝,“大宝…你…德福楼做过工……”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如寒冰透骨。
曾大宝闻言,本就佝偻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范启心头一跳:“肉食?”饥荒至此,这“肉食”从何而来?他不祥的预感浓烈到了极点。
郑原良眼中迸射出最后的希望,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范启,“是!请仙师移步!请曾大厨……料理……”
5.
三人沉默地踏着冻硬的积雪,来到村尾一间孤零零、仿佛随时会坍塌的土屋前。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混杂着铁锈与腐败的腥甜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范启的脸上!
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如鬼火摇曳。昏黄的光线下,一张歪斜铁桌中央,赫然码放着几块切割齐整、边缘带着凝固暗褐色的……肉块。
范启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声音嘶哑:“食材?在哪里?”
郑原良快步走到墙角一个半人高的粗陶瓦缸前,费力挪开沉重的木盖。“仙师请看……”他声音里有种怪异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解脱?
范启瞳孔骤缩!缸内……是码放得如同货物般整齐的惨白肢体!扭曲的断面凝结着暗红的冰晶。最上方,一只纤细的手无力地垂搭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绝望抓挠留下的泥土!
“这是什么?!”范启声音颤抖,几乎失控。
“回仙师……正是小人的妾侍。”郑原良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一件污秽褴褛的女人袄子,语气麻木,“养了她两年……没饿死,还留了点力气。总算……能用上了。”
“呕——!”范启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干呕起来,胆汁苦味直冲喉头。“吃人?!你们疯了?!”他眼中喷火,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仙师!”郑原良噗通跪下,老泪纵横,“小民不疯啊!实在是活路断尽了啊!”
“仙师!”一直沉默的曾大宝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您看窗外!”他颤抖的手指指向门外那片死寂的荒野。“连树根树皮都啃光了!大旱连着两年?何止啊!您是仙人,闻不到这雪水熬汤都带苦味的‘矿水’吗?上游开矿,毒水排进河里整十年了!两岸土地,早就被毒烂了根子!种啥啥死!别说两季,二十季也白搭!岁城要的岁赋粮绢,一样不少!交完了,只能啃观音土……不交?爪牙的铁蹄刀口就在门口等着!咱们草塘村这地方……您以为是什么?是我们生来愿意住吗?那是把咱们这些‘下等民’、犯了事的、没户籍的贱骨头,发配流放的坟场!”
郑原良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声哀切:“仙师明察!隔壁的永安村,上个月……巡查使路过……实在找不到活物……就用了自家一个痨病孩子……结果那官差嫌味道不美……当场就……”他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全村……一个活口没留……都…都填了坑啊!草塘村……这‘遗忘之地’……连人都死了,都不会有人问一句!不供上这顿‘肉食’……全村老少立刻就是永安村的下场!您觉得……这人肉……是美味吗?我们……只想多活一天!哪怕……是像猪狗一样趴着活!”他猛地抬头,指着角落里那个嗡嗡作响、散发暖流的青铜器,“仙师再看那个!‘前朝工部’逃难的工匠留下来的好东西……暖身子多棒!这风载具……有它在,屋里热乎不少……岁城的明令:‘弃地贱民擅用器械者,杀族!’这屋里有几样‘禁物’,被人告发,我们连今晚都活不到!岁城老爷们用这些东西做神仙丹,享那千年福!我们这些脚底泥……能用它暖半片地方,已是死里求生的大侥幸了!拿它去种粮?开河?那……那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比造皇帝的反还要罪重啊!”
他枯槁的手指痉挛着抓挠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绝望:“草民……没选!岁城要粮,矿毒烂了地,岁城禁了能活人的‘巧物’,巡查使等着吃人肉……不吃人……我们全家今夜就得饿死冻死……或者被当成‘贱民’剁碎喂狗啊!求仙师……指条活路吧!”他最后的声音,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范启如石雕般立在原地。
冰冷的寒气从脚心钻进四肢百骸。窗外是铅灰的死寂,枯木残雪;屋内是昏灯摇曳,瓦缸里凝固的肢体,角落里超乎时代的机器沉默地散发温热。
这不是单纯的饥荒。
这是重税压垮了脊梁,毒素杀死了土地,律法禁锢了改变的力量,身份判定了贱民的命数,强权撕碎了人性!层层绞索勒紧脖子,活吃同类成了被这个腐烂系统筛选出的、最后唯一的“生存策略”!
草塘村的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弃民”的烙印,扔在这片被遗忘的、被污染的土地上。岁城像饕餮一样榨干他们本就贫瘠的劳动剩余,苛捐杂税吸吮骨髓;工业的毒素悄无声息地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根基;而能改变这一切的技术,却被岁城垄断为“奇技淫巧”,用最血腥的律法禁止扩散,成为只有上层才能享受的特权和奢侈。他们空有超越时代的科技,却只能战战兢兢用来取暖计时,连多看一眼都怕招来灭门之祸!
在这样的绝望压迫下,当巡查使那代表着终结的脚步声响起时,所有的“选择”都成了虚幻。要么全村被当成废物“清理”掉,要么从内部选出“祭品”——弱肉强食,苟延残喘。人性在生存的终极边缘被扭曲成最狰狞的模样。村长的小妾,不过是在重税榨干、土地毒化、技术禁令束缚、弃民身份无保障、强权恐怖威慑这五座大山挤压下,那无法流动、只能被迫内耗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范启缓缓闭上眼。
他之前的愤怒与悲凉显得多么苍白而居高临下。他带着文明世界的道德优越感去指责他们的“非人性”,却未能看清这“非人性”正是这系统性的环境崩溃、经济压迫、知识垄断、身份歧视和政治暴力共同铸就的炼狱果实!
“每一次沉默都是默认?每一次退让都是求生?助长压迫者的气焰?”范启嘴角牵起一丝刻骨的冷笑。
不,远远不够。
在这个被刻意制造的不毛之地,被指定的被食者,连沉默都是一种奢侈,退让即是深渊!这里的村民,本身就是“赋税”抽走的最后一滴血汗,是“环境污染”下的牺牲品,是“技术禁绝”锁死的囚徒,是“弃民”身份钉死的两脚羊。每一次“退让”,不是在助长压迫,就是这具庞大残酷的国家机器碾压“弃民”血肉时,那飞溅的微不足道的余渣!
范启冷笑一声,“就像一座监狱里有一百个死囚,只要狱卒承诺: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就能活命。那群人便会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只想着如何让别人先死,而不是拿起刀去反抗那个真正的刽子手...“
6.
远处,隐约传来了铜锣开道、马鞭破空的尖锐声响。
巡查使,来了。带着这座吃人机器最后也是最直接的齿轮碾轧之力。
那象征着毁灭的机械砰碰撞开道声穿透风雪,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草塘村最后的死寂。巡查使的铁蹄,终于踏碎了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他带来了一个远超现代科技的机械化部队,用最直接的碾轧之力蹂躏这片大地。
范启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站在低矮的土檐下,远处腾起的雪尘中,狰狞的金属坐骑轮廓和披甲随从的身影已然清晰可辨。村长郑原良脸上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彻底熄灭,化为一片灰败的绝望,他猛地转身,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冲回那座弥漫着罪恶血腥味的小屋,去完成他最后也是最黑暗的使命——呈递“贡品”。曾大宝则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冰冷的灶台边,眼中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
轰!
一声沉闷的、带着金属撕裂感的巨响陡然炸开!伴随着的,是房屋轰然垮塌和短促凄厉的惨叫!巡查使的“耐心”在踏入村口的瞬间便宣告终结。仅仅是因为不满?抑或是用血腥快速建立权威?不重要了。这台杀戮机器的碾轧一旦启动,便以摧枯拉朽之势,要将眼前的一切障碍连同其包裹的生命一同粉碎!
那声炮响如同重锤砸在范启心脏。他不是救世主,他自身难保!留下来,只会成为这台无情机器碾过的另一粒尘埃,化作那庞大机械齿轮缝隙间微不足道的又一缕血污!
跑!
这个念头如同高压电流贯穿全身。范启最后瞥了一眼灶台旁那团绝望的影子,眼中掠过痛楚与愤怒交织的复杂光芒——是诀别,也是无力拯救的耻辱。趁着爆炸掀起的混乱雪幕,他像一头中箭的困兽,猛地撞开吱呀作响的后窗,狠狠扑进窗外及膝的冰冷雪堆里!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驱使他手脚并用地向着与那片毁灭相反的方向——更深、更险的群山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爆炸声、哭嚎声、金属碰撞的冷酷回响、木质结构燃烧的噼啪声,与巡查使冰冷的呵斥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草塘村最后的挽歌。这块被榨干的“弃民”坟场,在“吃人机器”最后的齿轮碾轧下,终于迎来了它注定的、血腥的终局。而范启,成了这架庞大机器在转动时,唯一从那致命咬合中侥幸弹出的、带着满身血腥与冰寒的——逃亡人。
他不敢回头,只在崎岖冰寒的山石雪野中疯狂攀爬。风雪灌入喉咙,粗气变成灼烧肺腑的痛楚,汗水混着泥雪在褴褛衣裤上凝结。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上!远离身后的地狱!
不知在山林的绝境中挣扎了多久,当精疲力竭、摇摇欲坠的他,终于手脚并用地攀上最后一道险峻山脊时——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豁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