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实质般裹住李云的全身，他被轮回漩涡的吸力扯得几乎要散架，耳畔是钟逸的嘶吼被拉成尖锐的尾音，任轩的骂声混着骨节错位的脆响。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滑进嘴角，是血——许是刚才撞在某道断裂的命运丝线上了。

“墨流苏！“钟逸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

李云勉强偏头，只来得及看见那片淡得几乎透明的光影彻底碎成星屑，四团微光裹着星子坠入灰雾深处。

他后颈空落落的，那缕跟着他几百年的灵力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勾魂锁在掌心窜动，像要替他抓住什么。

“抓紧我！“任轩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指节泛着青白。

李云这才发现三人不知何时缠成了一团，任轩后背的鬼差官服被撕成布条，露出狰狞的抓痕——是刚才那些试图绞杀他们的命运丝线留下的。

钟逸的勾魂刀横在三人中间，刀身震得嗡嗡作响，刀刃上凝着半透明的魂气，那是他用自身灵力硬撑的防护罩。

下一秒，所有感官突然被按了静音键。

李云的耳膜嗡鸣，眼前先是一片雪白，再恢复时，正看见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些是灵魂，有的穿着古代的粗布短打，有的裹着现代的西装，还有的小得像团光雾——该是刚夭折的婴灵。

他们的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临终前的刹那：老妇的慈爱、少年的惊惶、产妇的痛楚，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皮影戏。

“这是......轮回逆流了。“任轩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

李云这才发现自己能听见他说话了，但其他灵魂的动静依旧被隔绝在外。

任轩额角挂着冷汗，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块泛着青芒的玉牌，“我用了定魂符，暂时稳住意识。“他手腕上的玉牌突然迸出几缕黑烟，“但撑不了多久，这鬼地方的规则全乱套了。“

钟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看那边！“

李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的灰雾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姑娘正倒退着往回走。

她的脚离地面越来越高，腰间的红绸从断裂处开始愈合，脖颈上的勒痕慢慢消失，最后竟“活“了过来——她本该是悬梁自尽的，此刻却退回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抿唇笑。

再远处，一个白发老头正从棺材里坐起来，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后变成个蹦跳的孩童，冲进了旁边的宅院——那是他五十年前的家。

“因果线断了。“李云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刚才刺穿命运心脏时，那些紫黑血沫里裹着的细小金片，“至高意志的残余......在发疯。

它想重建秩序，却只会用最粗暴的方式洗牌。“

任轩突然扯开衣襟，从心口掏出块黑黢黢的古玉。

玉身刻着扭曲的轮回纹，纹路里泛着暗红的光：“十殿阎王当年镇压轮回之乱时留下的基石。

我偷......借的。“他耳尖泛红，“现在这情况，要么被乱流冲散成孤魂，要么......“

“要么我们自己当这个操盘手。“李云接话。

他能感觉到勾魂锁在掌心发烫，锁尖正微微颤动，指向灰雾最浓的地方——那里该是轮回漩涡的核心。

钟逸把勾魂刀往地上一杵，刀身没入虚无，溅起一串火星：“云子你指方向，老子砍路。

任轩你管后勤，别让老子砍一半断了灵力。“他冲李云挤了下眼睛，眼尾还挂着没擦净的血，“墨流苏说要看下一个世界，老子还没带她去阳间吃冰糖葫芦呢。“

李云喉咙发紧。

他握紧勾魂锁，锁身立刻腾起幽蓝火焰，在灰雾里劈出条通路：“核心在正前方。

任轩，基石给我。“

古玉入手的瞬间，李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十殿阎王站在血海边上，将这块玉砸进轮回池；无数鬼差在玉前跪拜，用精血滋养纹路；最后是任轩蹲在阎王殿的废墟里，指尖沾着灰，小心翼翼把玉塞进怀里——原来他说的“借“，是在阎王殿崩塌时冒死抢出来的。

“走！“

三人顺着勾魂锁劈开的路往前冲。

越接近核心，灵魂的哀嚎声越清晰，像无数根细针往耳朵里扎。

李云的额头沁出冷汗，他能感觉到基石在掌心灼烧，那些混乱的因果线正顺着玉纹往他识海里钻——有难产而死的母亲想再见孩子一面，有战死的将军想替战友挡那支箭，有被冤杀的书生想撕了伪造证据的状纸。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因果反噬！“任轩突然拽住他胳膊。

他的定魂符已经烧成了灰烬，眼下乌青，“得先把这些灵魂稳住。

钟逸，用你的勾魂刀镇住乱流！“

钟逸吼了声“明白“，反手抽出背后的勾魂刀。

刀身原本是玄铁色，此刻竟泛起金芒，刀刃划过之处，那些乱窜的灵魂像被按了暂停键，缓缓飘向两侧。

李云趁机将基石按在漩涡核心，锁尖抵住玉纹最深处：“借你们的力！“他对着周围的灵魂低喝，“想归位的，跟我走！“

有那么一瞬，所有灵魂的眼睛都亮了。

那个穿红嫁衣的姑娘最先飘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勾魂锁；白发老头变成孩童的模样，拽了拽他的衣角；战死的将军按了按他肩膀——他们的力量顺着锁身涌进李云体内，混着他原本的灵力，将基石彻底激活。

“砰！“

基石爆发出刺目红光，整个轮回漩涡开始旋转。

李云能清晰感觉到每缕灵魂的去向：难产的母亲回到产房，将军替战友挡下那支箭，书生冲进公堂撕碎伪证。

但就在最后一缕灵魂归位时，一群青面獠牙的怨灵突然从漩涡深处窜出——他们是被至高意志扭曲的残念，不愿接受新的秩序。

“找死！“钟逸的勾魂刀划出半圆，刀光所过之处，怨灵的身体像蜡像遇火般融化。

他喘着粗气，刀背重重砸在地上：“老子当鬼差这些年，什么凶魂没见过？

也配在老子面前蹦跶？“

最后一个怨灵发出尖啸，扑向李云的后心。

任轩突然扑过来，用后背替他挡了那一下。

黑紫色的毒液顺着任轩的官服蔓延，他闷哼一声，却笑得像个傻子：“云子，你可别辜负老子这条命......“

“闭嘴！“李云红了眼。

他指尖掐诀，勾魂锁突然分裂成千万根细锁，将所有怨灵缠成粽子。

锁尖刺破怨灵眉心的刹那，那些扭曲的残念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消散在金光里。

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

李云低头，看见任轩后背的伤口正在愈合——基石的力量不仅修复了轮回，也治愈了他们的伤。

钟逸歪在旁边，勾魂刀插在地上当拐杖，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狗尾巴草：“可算完事了......“

灰雾逐渐散去，露出下方的地府。

忘川河重新流淌，三生石上的字迹清晰如新，连鬼市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最中央，一轮金色的命运之轮缓缓转动，轮盘上的纹路不再是压抑的紫黑，而是流动的星芒——那是他们用灵魂和热血刻下的新秩序。

“成功了？“任轩摸着自己完好的后背，声音发颤。

李云没有说话。

他望着命运之轮的深处，那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极了墨流苏消散前的光茧。

他伸手触碰轮盘，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像揣在怀里二十年的暖玉失而复得。

“还没。“他轻声说，“但......开始了。“

命运之轮的转动声里，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突然全开了。

红得像血，艳得像火，每一片花瓣上都凝着星子——那是无数被护过的魂，在替他们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