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大学,一天,普通四年
第193章 大学,一天,普通四年
清晨六点四十分,手机预设的闹钟在枕边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只困倦的蜜蜂。
天佑眼皮动了动,没有立刻睁开。
宿舍窗帘缝隙漏进薄薄的晨光,空气里飘浮着昨夜残留的方便面调料味、汗味和一点洗衣粉的清香。
他听着对床老李磨牙的细碎声响,隔壁铺小王翻身时床板发出的“嘎吱”呻吟,还有靠门小张均匀的呼吸声。
这混合了四年、早已刻入骨髓的白噪音,是比任何安眠曲都更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打着哈欠,他慢吞吞地爬下床梯,塑料踏板冰凉。
趿拉着拖鞋走向阳台的洗漱池,瓷砖地面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水龙头拧开,水流哗啦啦砸在搪瓷脸盆里,溅起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他睡裤上。
挤牙膏,薄荷的清凉在口腔弥漫,他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头发支棱的自己,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真普通啊!
他想。
自己现在和任何一个熬夜赶作业、早上挣扎起床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刚刚洗漱完,对床老李的闹钟准时炸响周杰伦的《稻香》,空气里浮动的灰尘在声波中跳着慵懒的圆舞曲。
“早八杀我——!”
小王和小张默契地把脸埋进枕头哀嚎,声音闷得像隔了层棉被,随即又扭曲着爬起身晃醒还在磨牙的罪魁祸首。
七点十五分,食堂。
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面点、豆浆、粥和炒菜的混合气味。
窗口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不锈钢餐盘在传送带上磕碰出清脆的声响。
天佑熟练地走到最左边的窗口:“阿姨,两个白菜肉包,一个茶叶蛋,一碗白粥。”
打饭的阿姨眼皮都没抬,勺子磕在桶沿,机械地用夹子夹起包子丢进他伸过来的餐盘里。
他端着盘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包子皮有点厚,肉馅不多但味道尚可,茶叶蛋煮得入味,白粥温热粘稠。
他慢悠悠地吃着,看着窗外背着书包匆匆走过的学生。
自行车铃声偶尔响起,远处篮球场传来早起锻炼的拍球声。
角落里两个女生正低声讨论昨晚的综艺,笑声清脆得像摔碎的玻璃珠。
一切都充满了平淡的、可预期的秩序感。
上午八点整,《机械设计基础》专业课。
阶梯教室坐了七成满。头发花白的王教授准时走上讲台,放下他那标志性的磨掉了漆的保温杯,打开投影仪,开始讲解齿轮啮合原理。
PPT是用了好几年的版本,有些页面装饰都早已过时了。
天佑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摊开笔记本,黑色水笔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但绝不惊艳的笔记。
偶尔有地方没听太明白,他也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微微皱眉,在笔记旁画个小小的问号。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前排有同学在偷偷刷手机,后排传来压抑的哈欠声。
天佑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思绪偶尔会飘开,想着中午食堂会不会有他喜欢的红烧排骨。
九点二十分,课间休息。
走廊里瞬间热闹起来,挤满了出来放风、聊天、上厕所的学生。
天佑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小花园里盛开的月季。
隔壁班一个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男生走过来递给他一颗薄荷糖:“嘿兄弟,你是叫天佑吧?上节课那个传动比公式你记了吗?笔记能借我看看不?”
天佑点点头,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递过去。
两人就着公式简单讨论了两句,薄荷糖在嘴里化开,带来清凉的提神感。
铃声响起,人群又像退潮般涌回教室。
下午两点,是今年新加的必修课《思想与政治》。
大教室里坐满了不同专业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绒布座椅的味道,气氛倒比专业课松散些。
年轻的讲师白衬衫领口微卷,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内容涉及一些宏观理论和政策。
天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他和其他人一样,摊开学校统一发的教材,偶尔在书上划几笔重点。
讲师提问时,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或低头避开视线,或跟着大家一起看向某个被点名的同学。
这堂课的内容对他来说,和齿轮啮合或者材料力学没有本质区别,都是需要理解、记忆、通过考试的知识点。
他听着,记着,思绪偶尔会被窗外飞过的鸟雀带走,又很快被讲台上的声音拉回。
三点二十分,下课。
天佑背着书包,和同宿舍的老李、小王一起往篮球场走。
今天轮到他们班和隔壁班打友谊赛。
换上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服和球鞋,踏上塑胶场地。
奔跑,跳跃,传球,投篮。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呼吸变得急促,肌肉在熟悉的运动中伸展。
一个漂亮的助攻,队友进球,大家笑着击掌。
防守时被撞了个趔趄,拍拍灰站起来继续。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非要争个输赢的念头,只有运动本身带来的畅快和与同伴协作的默契。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场边零星坐着几个看球的同学,偶尔喊一声“好球”。
傍晚六点半,食堂晚餐。人比早上更多,队伍排得更长。
天佑端着打好的饭菜和舍友们挤在一张圆桌旁,一份青椒炒肉,一份醋溜土豆丝,一人二两米饭。
大家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聊着下午的球赛、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某个老师讲课的口头禅,还有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
笑声、咀嚼声、餐盘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天佑安静地吃着,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
食堂的饭菜味道几年如一日,说不上多好,但足够填饱肚子,是构成这普通一天的重要部分。
七点半,图书馆。
窗外路灯次第点亮,飞蛾在光晕里织出纷乱的轨迹。
期末临近,自习室的位置开始紧张。
天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摊开《材料力学》课本和习题集。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四周是翻书页的哗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他沉浸在公式和例题里,偶尔遇到难题会停下来思考,用笔轻轻点着额头,或者翻看前面的笔记。
没有婴儿时期需要时刻绷紧神经的筛查,没有中学时需要刻意维持的“优秀但不突出”人设的压力,只有纯粹的知识吸收和解题的专注。
时间就这样在书页间悄然流淌。
九点四十分,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
天佑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图书馆大门。
夜晚的校园凉爽而宁静,路灯在水泥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有情侣牵着手慢慢走过,有夜跑的同学带着耳机跑过身边。
空气里有草木的清新气息。他慢慢踱步回宿舍,抬头能看到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城市的夜空里。
十点,宿舍。
推开门,老李在电脑前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响;小王戴着耳机看综艺,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小张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天佑放下书包,拿起脸盆和毛巾去水房打热水泡脚。
温热的水包裹住脚踝,一天的疲惫仿佛都被熨帖了。
他靠在椅子上,听着宿舍里熟悉的、混杂的声响,看着桌角那盆养了三年、依旧顽强活着的绿萝。
拿起手机随意刷了刷新闻,没什么大事。
点开班级群,班长在通知明天实验课的分组。
十一点,宿舍准时熄灯。
黑暗中,大家陆续爬上床铺,床板发出熟悉的“嘎吱”声。
老李还在小声嘀咕着游戏,小王翻了个身,小张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天佑躺在自己的床上,枕着用了快四年、微微塌陷的枕头,盖着洗得发软的薄被。
窗外是夏夜的虫鸣,远处隐约传来城市车流的低鸣。
没有警报,没有扫描仪的红光,没有需要时刻警惕的审视目光。
只有这日复一日、平淡无奇、却让他无比珍惜的普通生活。
他闭上眼,像一滴水珠终于融入平静的海洋,意识沉入安稳的黑暗。
明天,又会是这样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