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库房后的北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修斯说的的确没错，他看见了一个绝对的好东西。
威戈把火绳枪改良了燧发枪，这意味着在今后的战场上，到时候会由遗民们组成的新式部队，将获取到更大的主动权。
而越多的主动权，也就意味着越好的战场形势。
因此，北山才希望迫不及待的去一趟迷途森林，哪怕只是去当面亲口夸赞威戈一番。
他回头看向又被紧闭起来的库房大门，扫视一圈严密守护那支燧发枪的一小队战士，甚至觉得修斯安排的人手少了些，应该抽调一个中队的过来。
尽管“光复战争”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但北山相信，在南疆的土地上，肯定还有着凯兰安插的探子，这种战场利器一定要保护好，不能泄露任何一点风声。
要是提前被泄露出去，以亚尼法特亚的国力，大概会很快制造出仿造品，而就算短期内无法被仿造，也会导致今后无法给凯兰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修斯站在北山身边，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放心，我会很快让人把东西拿回迷途森林去的，在那里，完全可以杜绝任何泄露的可能。”
“而且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给你瞧瞧，我都不会把东西拿过来。”
北山点点头，他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修斯会安排遗民们都留在迷途森林中。
针对遗民需要适应新环境这一点，他相信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因素，最主要的，就是遗民只要不露面，那燧发枪乃至于原本的火绳枪，就根本不会有人探查到哪怕一丝信息。
他同时猜到，现在燧发枪的制造，修斯这个老狐狸绝对是从南疆抽调了许多工匠进入迷途森林，在今后出兵北上显露出燧发枪的真容前，那些工匠绝对也不会被允许离开。
“你等会儿去给洛天说一声，让他明天抽调一个中队的轻骑跟我去迷途森林。”北山对修斯吩咐，同时又看了眼库房，“里面的东西，我亲自拿过去。”
修斯侧目：“你真要去啊？”
“不然呢？”
修斯摆摆手：“我以为你只是一时激动，主要这几天你连大营都不出，一直陪着我干孙子，我当你在正式出兵前都不会去远一点的地方。”
“谁是你干孙子？我这个当爸爸的可没有同意。”北山瞪了一眼，“再说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做正事了，不能全丢给你们不是？”
“而且我外公、舅舅和爷爷可都在那边，我也该过去见一见，不能回来了当做不知道，顺便也好商量下缺钱的事情怎么办。”
“啧啧，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没打算把甩手掌柜一直当下去。”修斯捋了捋胡子，“至于南梧是不是我干孙子，你说了不算，他都那么多教父了，也不多我这一个长辈。”
“反正我不同意，炉石和卡特杨他们要当南梧的教父，我没意见，反正都是同辈，至于你个老家伙想占我便宜，没门！”北山丝毫不让。
修斯摇头晃脑地撮着牙花：“都说了，你说的不算，我说是就是，你认不认，我都是。”
说罢，修斯一溜烟的跑开，让北山抬起准备拍人的手掌，僵在半空。
次日清晨，早起的北山亲吻了还在熟睡中的可儿和南梧后，裹着厚衣走出了大营，洛天带着一个中队的轻骑兵已经在那等候，修斯则抱着装了燧发枪的木箱站在一旁。
等北山出来，修斯把木箱交给北山，北山拿过后用绳子绑在背上：“行了，你可以回去补觉了，这大冬天的早上寒冷，要把你冻坏了那可叫得不偿失。”
“你不懂，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失眠，没那么多瞌睡。”修斯回答着。
不知道是不是北山的错觉，好像他这次回来后，就总能听到修斯的抱怨，难道人老了都会有这种情况？
“那既然睡不着的话，你就给麦克莱去封信吧，问问他最近凯兰那边怎么样了。”北山随口吩咐。
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修斯就连翻了好几个白眼：“还以为你小子是关心我，结果是给我安排事情做。”
“谁叫你想当我儿子的干爷爷？”北山没有反驳，而是调侃道。
“你可真是记仇啊！”
“没办法，受到某人的影响太大。”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
随后，北山也不再和修斯废话，对一旁的“独眼龙”阁下，轻骑兵“风字营”营官将军洛天点了下头。
“驾！”踢了下马腹，他率先策马跑动起来。
王历一二〇五年十二月九日，林科兰尔的清晨响起阵阵马蹄声。
向西的一路毫无波澜，北山率领的轻骑兵中队在冬日的旷野上疾驰。
因为是冬天，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出现在城镇之外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种下的冬小麦正依靠时间自然生长，不需要特别的照顾。
也是因此，这个时节的南疆，也是商人最少的时候，再加上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到新年，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商道上，也只剩下极少数准备做完最后一单生意就离开的商队。
六天后的十二月十五日早晨，北山就看见了伫立在蓝亚斯河畔的西线重镇塔克斯，这是他时隔一年多来再一次看见这座不大的城堡。
如今，塔克斯其实已经不算是捷斯亚的重镇，自从北山宣布废除风族奴隶法令之后，这里就失去了防守的意义。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这里就失去了热闹，曾经这里是蓝亚斯河河运商路的北边重心，现在则是和迷途森林交流的桥头堡，许多还未离开的商人都在这里等待迷途森林中运出来的巨木，好付钱购买。
比起塔克斯，更让北山注意的，是他远远看见在蓝亚斯河的西岸，塔克斯城隔河相对的位置，正有许多风族忙碌的身影，一座以木头建造的城市已然有了雏形。
“洛天，风族是在建城？”北山骑在马上，回头朝洛天询问。
洛天点点头：“是的，大人离开南疆后大概半个月左右，风族就在塔克斯对岸开始建城了，我记得当时好像锐明还找瑟赛大人，请了些建筑匠人过去协助。”
北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好事，有了这座城市，风族就能更好地融入南疆这片土地了，总是躲在迷途森林深处，会让不了解他们的人仍然保持对他们的恐惧。”
“是啊，”洛天感慨起来，“我听修斯大哥说，等这座城建好，说不定就能和格威特兰一起，并称蓝亚斯河上的明珠了。”
“这座城有名字吗？”北山好奇地问道。
洛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锐明提过，是叫什么‘自由城’。”
“自由城……这名字倒是贴切。”北山嘴角微微上扬。
“大人要去看看吗？”洛天看出了北山对那座城市感兴趣。
北山摇了摇头：“不急，先去拜访遗民们，回来时再好好看看。”
“是。”
一行人并未在塔克斯久留，北山只是去见了见现在塔克斯的政务官，那是个出身小商人家庭，年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才代替原贵族政务官上任的平民。
北山和年轻政务官交谈间，能感受到他眼中闪烁的朝气，以及对治理好塔克斯的热忱，当然不免还有对北山的感激，要不是北山之前下过的命令，他现在仍是个接手父辈小生意的无名之辈。
不过，北山也能发现，这个政务官其实并没有太多实际的治理经验，在一些具体事务的处理上，思路还不够成熟，应对策略也稍显稚嫩。
这是突然替换政务官后的必然结果，北山也很清楚这一点，只能期望于时间，相信在经历过短暂的磨合与锻炼后，包括这个年轻人在内的平民政务官们，都不会比原先那些贵族出身的家伙差。
在勉励了几句，并且交代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信询问炉石后，北山就离开了塔克斯，把战马留在东岸，坐船前往了迷途森林。
说起来，这次北山骑乘的战马，刚好就是拉尔比斯运来的那一批，不得不说草原上的高头大马，的确要比南疆本土的矮马要快上许多，而且也没有那么颠簸。
这也让一路向西的洛天，几乎每天都会找机会夸奖一番战马，毕竟是他故乡运来的，北山甚至怀疑这哪怕是头驴，洛天也能找出优点来。
进入迷途森林，北山就像他说的那样，并没有特意去那座风族的“自由城”看一看，而是带着众人一头往深处扎去。
但是从“自由城”旁边经过时，北山注意到飘荡在城中各处的旗帜，那不是风族以往常用的风纹线条旗。
那面旗，有着捷斯亚三角旗的外观，中心位置也是象征捷斯亚的一团红色火焰，只不过在火焰四周，多了四条弯曲的风纹，就像是把两种旗帜结合起来似的。
这让北山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他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风族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宣告着他们与南疆的融合。
“大人，这面旗帜是几个月前风族才定下的，听锐明说，是他们的大长老亲自下的命令。”洛天也在一旁给出了解释。
“看来，我这次还要去见见大长老了。”北山如此说道。
继续往森林中走去，离开林科兰尔前，北山就问过修斯，遗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而据修斯所说，从塔克斯对着的方向一直向西，一天过后就能抵达，那是临靠圣山的一片区域。
大概半日过后，北山遇见了来一群没想到会遇见的人。
“外公！爷爷！”他兴奋地喊道。
维拉德和赫柏两个老人正依靠在一棵大树旁休息，身旁跟随着一队遗民战士，为首的那位也是北山的熟人，当初在冰原时，和威戈一起出现的那个十七岁青年阿尔。
听见北山的声音，两个老人连忙站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同时走上前，一人拉住了北山的一只手。
“前几天收到信件说你要过来，我们还说去塔克斯接你，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维拉德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慈爱。
“好小子，你离开克尔伊目山后，我就一直担心，现在看见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赫柏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北山的肩膀。
感受着两只手传来的温度，北山笑着解释：“主要这次过来骑得是拉尔比斯的大马，速度上快了一些，早知道应该让修斯来信的时候，告诉外公和爷爷不用来接我的。”
“说什么话，我孙子回来，我还不能来接吗？”赫柏瞪了下眼睛。
维拉德也笑呵呵地附和：“就是，近半年没看见你，当然要来接你了，可儿和阿尔瓦在林科兰尔还好吧？”
赫柏看了维拉德一眼：“是南梧。”
“都好，都好，他们俩要是知道外公和爷爷这么关心，肯定会很开心的。”北山赶忙打圆场，他能隐隐察觉出两个老人言语中，始终有些争锋相对。
说着，北山放开两人的手，看向一旁面带笑容的阿尔：“大家都还习惯吗？有没有别的需要的？有的话我让人运过来。”
阿尔躬身行礼：“殿下，故乡很好，比永冬堡好了上万倍，这里没有寒冷，没有几个月的黑夜，不用担心找不到食物，族人们都说，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北山看得出，阿尔是发自内心的赞叹着，也不仅是他，包括站在他身后的那十来个遗民战士，眼中也冒出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激动，以及看向他时，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激。
不过，洛天和跟随而来的士兵们，听到阿尔的话后倒是有些咂舌，他们觉得今年南疆的冬天很冷，而且迷途森林里也似乎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树木就是树木。
他们都不由在想，要是今后遗民们渡过蓝亚斯河，去了真正富饶的地区，会被震惊成什么样子。
北山笑着点点头，随后又摆了摆手：“今后不用叫我殿下了，叫我大人就行。”
遗民们根本不知道近期所发生的那些事，他们仍以为北山是亲王殿下。
“是，大人。”尽管不太明白北山为什么要改变称呼，但阿尔还是照做。
北山随即又问：“对了，雪狼们怎么样？它们有没有不适应？”
他觉得以雪狼那一身厚实的皮毛，就算现在是南疆的冬季，也比往年要冷一些，但肯定也扛不住这样的气候，毕竟极北之地哪怕是盛夏，也比大陆冬天的最北边还冷上数倍。
阿尔再次躬身回答：“大人，雪狼们基本现在都待在山上，只有偶尔会来森林这边，不过这里的猎物很多，它们都吃得饱饱的，皮毛都比以前油亮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北山总觉得阿尔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带上了一丝的失落。
他转念一想，就立刻明白了原因，作为遗民中的“牧狼人”，在冰原上的时候，他们时刻与雪狼为伴，但回到南疆后，“牧狼人”也没有用处了，雪狼也大多时间会待在圣山深处更为寒冷的地方。
也许，在阿尔心里，他会觉得从此会和雪狼分隔，渐渐不再有往日那样的亲密关系。
想到此处，北山走上前拍了拍阿尔的肩膀，本想开口宽慰两句，但话到临头却成了：“不用这样拘谨，不说其他的了，带我去聚居地，我这次来也是想见见威戈，他改良的燧发枪给我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说着，顺手也拍了下背在背上的木箱。
“嗯！威戈他也总说，非常想在大人回来后见见您的。”阿尔回应道。
北山回过头，准备叫喊似乎在互相嘀咕什么的两位老人上路，他只听到了半句，维拉德在得意的朝赫柏说：“……北山先喊的我……”
他对此只能无奈地笑笑，两个老人的关系，从之前修斯给他的信里就可见一斑，连重孙子的名字都要争论好久。
不过好在也只限于拌嘴而已，各自失去女儿和儿子的维拉德和赫柏，其实关系并不算差，并且还都有北山这个纽带，对了，现在还多了个南梧。
一行人再次动身，从长久没有人迹的迷途森林中穿行而过，直到又过去半天，时间来到傍晚，北山终于见到了遗民们的新聚居地。
在他的眼前，圣山的山脚下，绵延的森林有些突兀的消失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一个广阔的平地，上面有着许多错落有致的木屋。
不仅如此，他远远望去，还有许多人正在空地边缘，伴随着树木倒下的声音，不断地挥动着斧头。
北山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不禁对阿尔感叹道：“你们才回来没多久，就建起了这么大规模的聚居地啊！”
阿尔骄傲地扬起头：“尼尔大长老说，我们将来还要从山里挖来石头，把城墙也立起来。”
听到这话，北山却皱了下眉，他听出尼尔那些长老似乎想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永久的城市，但在他的想法中，等燧发枪在今后出现在战场后，遗民们应该全数搬去蓝亚斯河东岸才对。
不等北山接着发问，阿尔就在他身边朝着聚居地大喊起来：“大家快过来啊！殿下回来啦！”
他还是忘了北山说的，不用再用“殿下”这个称呼。
听到阿尔大喊，原本热闹的聚居地在一瞬间陷入沉寂，紧接着又在片刻之后，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北山却是脸色一变，因为他看见上万个身影奔向他，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惊喜，如同是要冲过来，把他“吃”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