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夺船(二)
第103章 夺船(二)
沙廉港,老水手酒馆。
夜色已深,酒馆里却依旧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劣质酒精和汗味混杂在一起。
“一对A,我赢了。”庄家冷静地亮出手牌,随后将堆在桌上的铜币、银币全部揽到自己面前。
“该死,他怎么会有一对A。”桌对面,水手懊恼地抓着乱糟糟地头发,眼睁睁看着对方收走桌上所有筹码。
一直依偎在他身边,身上满是廉价香水味的女子,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转身要走。
“你别走。”水手下意识伸手去拉她胳膊。
女子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输掉了,你付的起夜资吗?”
她用力甩开水手的手,扭着腰肢,像条滑溜的鱼,瞬间就消失在嘈杂人群里。
今晚在这个倒霉鬼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她要抓紧时间再找个主顾。
“臭婊子,”水手低声咒骂,却只能颓然站起身,身无分文,连一杯劣酒都买不起,他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走出酒馆大门。
深夜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脑子也清醒了些。
水手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冰冷潮湿的码头石墩上,心里憋闷的像要炸开,背后老水手酒馆灯红酒绿,码头寂静无人。
“最后一把,明明该是我赢的,他怎么会摸到一对A?”
跟随‘七省’号在海上漂了快半年,好不容易盼到靠岸,本想风流快活一番,结果却输光了身上所有钱。
挫败感和无处发泄的欲火交织在一起,让他烦躁地捶了下地面。
“知道为什么吃喝嫖赌,‘赌’要放在最后呢?”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水手没心情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最后一把牌,还有自己身边那个女子柔软的身体。
声音主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在他旁边石墩坐下坐下,继续说道:“因为,赌会把所有钱都输光。输光没钱,那前面三样,也就没钱去做了。”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水手此刻最痛的神经上。
他烦躁地抬起头,想骂人,却撞进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里。
“你飘扬过海,在海上讨生活,是为了什么?”那人又问。
“发财!”水手没好气地低吼一声。
“发财......”那人轻轻重复一遍,嘴角微扬,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掂量了一下,袋子里发出金属磨蹭的悦耳声音,然后‘啪’地一声,随意扔在水手面前。
“这里有一千荷兰盾,”
水手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千盾!那足够他在阿姆斯特丹运河边买下一栋不错的小楼,过上富裕生活。
是他拼死拼活在海上玩命,干上十几年才能到手的工资。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袋子。
那人声音依旧平淡,但传到水手耳中,却带着无穷诱惑,
“明天,替我去做件小事,说一句话,这钱,就是你的了。”
水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喉咙干涉地滚动一下,嘶哑地问:
“你..........要我做什么事?”
...................
清晨,“七省号”在晨光中苏醒,水手们开始例行擦洗甲板、整理缆绳。
一夜无事,港口风平浪静,船上的戒备明显比昨夜松懈了许多。
值了一夜的士兵们打着哈欠,拖着疲惫身躯回舱房睡觉,军官们也稍微放松了神经。
毕竟,在港口里,又有如此强大武力威慑,谁会蠢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一艘一级战列舰?
红璃在自己舱室里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甲板上传来午餐的钟声。
很快,水手们三三两两地拿着饭盒,走向分发食物的地点,厨房区域忙碌起来。
红璃的午餐是由一名黑人少年仆役专门送来的,少年将餐食放在桌上,朝红璃点了点头。
红璃神色如常地吃完午餐,少年默默收拾好餐具,平静地离开。
红璃慢慢喝完一杯茶,估算时间差不多。
她起身走到舷窗前,目光投向码头一栋小楼,二楼窗户处,约翰正斜靠窗框,嘴里叼着卷烟,看见红璃身影,他微微点头。
红璃放下茶杯,拿起一块红色丝巾,转身出门,径直走向舰长室。
舰长室外,一名卫兵持刀守卫,红璃说道,“请通报舰长阁下,我有要事相商。”
这位美丽的缅甸公主昨日一登船,就成了焦点,卫兵自然认得她。
转身敲门,得到允许后,侧身开门,示意让红璃入内。
红璃进门瞬间,眼角余光扫过木门,这木门是用厚重橡木做成,门外听不清里面声音。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
舰长室内,范德林正站在宽大海图桌前,尼尔斯在一旁低声汇着什么。
看到红璃进来,两人都抬头朝她望去。
“公主殿下,你有什么事?”尼尔斯迎上前,脸上带着微笑。
红璃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两人,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舰长阁下,尼尔斯,我来接收‘七省’号。”
两个荷兰军官闻言一愣,随即相视一眼,脸上露出荒谬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尼尔斯,把你的小朋友领走吧。”范德林毫不在意,侧头对尼尔斯说道。
“抱歉,我这就让她走。”尼尔斯尴尬地对舰长说声抱歉。
上前一步,柔声对红璃说道,
“公主殿下,您是不是这几天压力太大,身体有些不适?我能理解你的焦虑和处境,但是,控制‘七省号’?这可不是您这样的淑女该开的玩笑。”
他伸出手,姿态优雅,准备轻轻握住红璃的手臂,将她“请”出去。
“请放心,我保证不会让您受伤……”
话音戛然而止。
红璃动作快如鬼魅,在尼尔斯右手即将触及自己衣袖时,她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中指并拢如铁锥,精准无比地戳在尼尔斯颈侧动脉之上。
尼尔斯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呃’,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红璃顺势一把扶住他失去意识的身体,把他轻轻放倒在地毯上。
“尼尔斯,你对他做了什么!”范德林惊怒交加,怒吼一声。
他反应极快,右手瞬间抓向挂在舱壁上的十字剑,顺势一抽,锵啷”一声利刃出鞘。
寒光一闪,十字剑带着风声直劈红璃,范德林是老练的军人,这一剑又快又狠。
红璃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毫厘之差避开剑锋。
同时,她的左手如灵蛇般缠上范德林握剑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扣死关节,猛地一扭,范德林只觉得手腕剧痛欲裂,力量顿泄。
“呃!”范德林闷哼,十字剑“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毯上。
范德林左拳下意识紧握,一拳击向红璃肋下。
红璃脚下步伐轻旋,带动身体微妙挪移,避过拳锋的同时,右手手刀已如毒蛇吐信,狠狠斩在范德林的后颈。
范德林眼前一黑,身躯如同被伐倒巨木,轰然倒地,步了尼尔斯后尘。
红璃拍拍手,这两下兔起鹘落,转眼间,两人被都被红璃打昏。
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红色丝带,快步走到舰长室舷窗前,将丝带系在窗上,丝带在风中猎猎飘扬。
远处小楼窗口,约翰一直紧盯着这边,看见醒目红色飘起,他立刻扭头离开,吩咐手下,“动手吧。”
一面红旗被挂上小楼窗户。
而在‘七省’号战舰二层甲板左舷,昨夜那个在码头失魂落魄的水手,正斜靠在那里,当他看见红旗挂起,随即立刻转身,匆匆朝上层甲板走去。
舰长室内,红璃取过桌上的水壶,将清水泼在尼尔斯脸上。
尼尔斯被水一激,悠悠转醒,他头昏脑涨,一时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他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红璃,以及旁边被制服的范德林时,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你对舰长做了什么?”
“尼尔斯,很抱歉,不得不用这种手段,”红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的前途和性命,就在你自己手里。”
“现在,按我说的做。走到门口,命令外面的卫兵,立刻去通知航海长、炮长、陆战队指挥官三人,就说舰长有紧急军务,令他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立刻到舰长室来,记住,只叫这三人。
尼尔斯喉结上下滚动,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衣。
他不想死,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梦想着成为舰长,甚至海军将领。
但是很快,海军军官的荣誉感和对范德林的忠诚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常态。
“不行,我不会这样做的,你杀了我吧。”尼尔斯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荷兰皇家海军舰长,不接受威胁,不会出卖祖国,你要杀就杀。”
“是吗?”出乎尼尔斯意料,红璃并没有发怒,反而走到桌边,拿起杯,给自己倒一杯茶,慢悠悠地啜饮起来,在等待着什么。
尼尔斯狐疑地看着红璃,“你在等什么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地敲门声,卫兵慌乱地说道,“舰长,火药室被袭击,有不明身份的人控制了火药室,他们还带着引火之物。”
尼尔斯的心脏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刚才的“坚毅”荡然无存。
火药库,那是战舰的心脏,也是最大的命门。
红璃低声吩咐道,“命令卫兵保守秘密,消息一旦走露,我们只能引爆火药室,炸沉这艘船。”
尼尔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七省号这艘凝聚了荷兰心血、承载着他未来荣耀的战舰,他绝不能让它受到伤害。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在红璃注视下走到门口,打开门问道,“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旁边水手声音响起,“就在刚才,几个生面孔东方人袭击了火药室,他们动作很快,其他人都被绑起来,派我来传话。”
“卫兵呢?”尼尔斯压住怒气。
“卫兵都睡着了!吃了午饭,他们就全睡着了,我正要喊醒他们,敌人就来了。”
尼尔斯立刻打断他,“你做的很好,记住,回去告诉那些人,我答应他们要求,不要声张消息。”
水手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尼尔斯关上门,转身看着红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公主殿下,你赢了,利用我们疏忽,我要如何配合你呢?现在七省号在你手里了。”
他艰难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红璃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歉意,随即恢复平静。
“现在,请按照我的要求,把几位军官请来吧。”
尼尔斯看着红璃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毫不怀疑她会立刻动手。
他努力平复呼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制服,推开门,对着门外的卫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立刻去通知航海长、炮长、陆战队指挥官,舰长有紧急军务,命令他们放下手头一切,立刻到舰长室集合,快去。”
卫兵虽然觉得副舰长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也有些怪异,但命令清晰无误。
他不敢怠慢,立正行礼:“是!副舰长!”转身快步跑开。
尼尔斯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耗尽了所有力气。
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报告声。
航海长、炮长、陆战队指挥官三人,依次推门而入。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迎接他们的,不是舰长和副舰长,而是出现在门后的红璃,她手中拿着一把从范德林书桌内搜出的短铳。
角落处,范德林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布团,绝望地瞪着他们。
尼尔斯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
“各位,得罪了。”红璃声音如同寒冰。“尼尔斯,去把他们捆上。”
看着红璃手中短铳,三人举起手,尼尔斯拿着绳子上前,低声致歉:“抱歉,我们别无选择,必须配合她。”
陆战队指挥官汉斯,是一个高大白人,他伸出手假装让尼尔斯上来捆住自己,目光却扫过红璃手中短铳,他眼神一亮,骤然发力推开尼尔斯,朝红璃合身扑过去。
“动手,他枪里没装弹!”
航海长和火炮长闻言正要动作,尼尔斯却僵在原地。
红璃侧身闪过汉斯扑击,手腕一翻,短铳在她掌心旋过半圈,铳柄一下敲在汉斯太阳穴上。
汉斯闷哼一声,眼睛一翻,直挺挺栽倒在地。
航海长和炮长愣住,汉斯可是出了名的悍将,每次接舷战都冲锋在前。
可此刻在红璃面前,却如同弱鸡般不堪一击。
“我用短铳,只是嫌麻烦,不想伤到你们。”红璃指尖转动着短铳,命令道,“不想躺下,就老实点。”
尼尔斯苦笑上前,将两人捆好,又把昏迷的汉斯拖到地毯上,给他摆了个舒服姿势。
“抱歉,各位,”尼尔斯声音里带着无奈,“尽管我不愿承认,但现在,这艘战舰,以及我们所有人生死,都握在这位女士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