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下……马维！你安排一下35区的瑞娜过来交接。”顾裴卸下装备对着马维说道。

因为列车上人力资源的紧张，人们往往都身兼数职，位于列车中部区域——代号35的研究员瑞娜就是如此。

她不仅负责着整个据点的能源模块，而且也是对外地面势力的外交人员。

虽然加上这次，在她从事的15年生涯里一共也就交接了两次。

据点内的女人们听到消息，出来一看，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消失两天原来是跟着队伍一起出发了。

“……”

不少女人们的目光变得悲伤，带着少许怨恨的眼神看向了顾裴。

周围气氛突然凝固，顾裴这才想起来解释。

“后面还有大部队，我们因为碰上灯塔的猎荒者们，就先把物资运回来了。”

顾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牺牲失踪名单罗列下来，同样交给了马维。

按照往常，因为外出拾荒牺牲的人员名单，都会张贴在列车的公示栏，并且早间播报三天。

而这种事都会由顾裴亲自去完成。

但现在，顾裴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迎着契科夫诧异的神色，顾裴急忙开口询问道：“老维克死了没？”

“刚醒了一次……我以为你带着他们逃走了。”

“想过，但运气好碰到灯塔的人了。”

契科夫看向马克等人，目光扫过高大且充满压迫感的重力体时一顿。

“哼，怕他死了就赶紧去看他，现在有资源了就别搞破釜沉舟上下同心那一套，恶心。”

顾裴咧咧嘴，表情恢复冷淡，想了一下还是说道：“要是维克还能活几天，我会想办法劝他让你继任。”

契科夫握紧拳头，但碍着灯塔等人在场，最终还是没下手。

顾裴不再理会契科夫紧绷的神情，转身向车头快步走去。

“欢迎乘坐起源G316号列车——”

车门被顾裴拉开，消毒水混合着血气和猩红素的气味扑面而来，老维克躺在床上，绷带层层缠绕着半个身子，浑浊的眼珠看到顾裴的身影转动。

“回来了？”

老维克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金属，带着气音，却还勉强扯出个笑容，“我睡太久了吗？怎么感觉你瘦了不少。”

“这次运气好。还记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说过的地面势力——灯塔吗？”

“那个旧世界的空中监狱是吧，我知道，这次是碰到他们了？”

“嗯……”

顾裴面色犹豫，老维克看出来他有些话想要说。

“说吧，等我死了可就没机会咯。”

顾裴握住老维克的手，看着眼前那张老得不像样子的脸，还在挤出僵硬的微笑，顾裴没由来的心里一酸。

“我想带着他们一起走，去灯塔。”

顾裴说了出来，其实在见到马克等人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已经深深盘踞在他脑海。

他们这里比不了灯塔，比不了龙骨村，一味地困守在这里毫无意义，极少的人口基数和不成正比的人口死亡率，但凡再多死几个——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这个小型的据点就会步入消亡。

老维克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顾裴会说主动放弃医疗供给那件事，他甚至都准备好安慰和开脱的说辞了。

但随即老维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顾裴从来不是一个把单独个体的生命看得很重的人。

虽然他会伤心，会愤怒，但更多的理智让他永远会选择大多数人的利益。

假如是顾裴碰上了经典的电车难题，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多数。

在他眼里无关生命价值，多数人的生命权重超过了少数人，这是他的道德选择。

“你小子……”

老维克枯槁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顾裴的手背，喉间发出沙哑的轻笑。

他费力地调整姿势，绷带摩擦床单发出窸窣声响，“但你想过没有？灯塔真会接纳一群地面流民？”

“青壮孩子还好，那些女人、5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呢？”

“你打算怎么做？”他凹陷的眼窝突然迸出精光，“而且按照情况，那些孩子也不一定会被接纳，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像挑选种畜一样决定谁能登上灯塔？”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顾裴的手指无意识抽动。

“我……”

耳边传来大量的白噪音，平常轻而易举就能说出的“对”，此时堵在喉咙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维克的绷带开始渗血，一丝若隐若现的猩红素浮现。

顾裴喉头一滚，他听到了噬极兽的嘶喊，尖锐的声音像是从耳道深处钻出，在颅骨内反复撞击。

“顾裴？”

老维克的身体被熔成焦黑的肢体残骸，半张腐烂的脸猛得朝顾裴扑去。

“顾裴？”

不只是老维克，顾裴发觉自己跪在尸山血海里，下一刻又站在无数列车人头颅构成的京观上，他们在朝他呐喊。

心脏猛然一抽，体内再度传来机械的轰鸣。

浑身肌肉如同蠕动的小蛇相互缠绕，生成的血肉包裹住顾裴握着老维克的那只手。

他的瞳孔泛起幽蓝光芒，皮肤下骤然浮现出蛛网般的银色纹路，像是液态金属在血管中奔涌。

老维克渗出的猩红素如受到磁石吸引，化作猩红丝线汇聚涌入他的血管。

……

“你在干什么？！”

瑞娜举着平板冲了进来。她刚用新的能源续上已经不多的屏蔽装置，整个系统就发出了尖叫。

要不是看见房间内就顾裴和老维克两人，她甚至以为是外面的噬极兽进来了。

她看到老维克身上的猩红素渗出，原本只是以为顾裴在用析出仪，却发现那些猩红素逐渐被顾裴吸收。

是的，吸收……

而且那副逐渐展露的义体样貌，瑞娜怎么看怎么陌生。

“这……不是我们的技术吧？”

顾裴被瑞娜的尖叫喊回神，却发现自己的这幅全新的模样。

不再是往常隐藏于皮下的金属骨骼，此刻的义体完全随着血肉的蠕动翻涌显露出来，几乎包裹住了整条手臂。

黑红色的肌肉群由血管勾勒线条，像是一副吃人的铠甲。

老维克大口喘气，但那烦人的低语和幻觉此刻从脑子里被驱赶出来，整个人精神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