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签字赴死
第37章 签字赴死
“办成此事,保住杭州,此等政绩,你明年就是布政使了。”
郑泌昌贴近马宁远,悄悄说道。
相比于被史书钉在耻辱柱上,倒不如放手一搏,还能博出一个灿烂前程来。
郑泌昌热乎的气息,喷在马宁远的耳朵上,让他脑袋继续升温。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不愿见杭州百姓,陷于水深火热。”
马宁远心里早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他只能憋屈地窝在杭州知府任上。
他一日日老迈,还有进一步的可能么?
胡宗宪是他的靠山,那也是他的天花板。
胡宗宪是浙直总督,他能走到杭州知府,已经是极限。
若想更进一步,单单依靠胡宗宪,已经力不从心。
改换门庭,依附小阁老,马宁远做不出来。
胡宗宪对他有知遇之恩,能报答他的恩情,马宁远已经心潮澎湃。
“马知府,若是不敢动手,请早早言明,我想,自有诸多不怕担上骂名的忠臣!”
何茂才不耐烦道,他的激将法很有效。
尤其是“忠臣”二字,让马宁远脸色涨红。
他是很在意名声的,若是传出去,他不敢接下此事。
那成了什么,胆小怕事的奸臣!
“老哥!你生辰比我大五岁,我称呼你一声老哥不为过。”
郑泌昌接着开口道。
“上峰折煞下官了。”
马宁远脸上惶恐,心里却很享受这个称呼。
“这事儿啊,也不是你一个人来做,我们三人联名签署命令,事后功过共担。”
郑泌昌趁热打铁,继续蛊惑道。
说完,他将准备好的公文摆出来,亲自写下名字。
何茂才见此,大步上前,挥毫写下名字。
郑泌昌见马宁远提起笔,但还有几分犹豫。
“此事已获得严阁老首肯,他允许我们临机决断。”
郑泌昌继续添加稻草,不断给马宁远上强度。
何茂才则在开小差,汝妻子,吾养之。
“而且,我们只炸一个副闸,分洪直通大海,最多淹了沿途几块荒地。”
郑泌昌继续说道。
“我探查提防时,沿途百姓已经疏散,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何茂才回过神来,大声嚷嚷,说得理直气壮。
听他们这么说,马宁远深呼一口气,在指定位置,签下了他的大名。
“我俩需要坐镇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兵马已经点好,马总管监督执行即可。”
郑泌昌说完,看了一眼何茂才,他立马走出去,喊来两个千户,低声交代。
看着马宁远带着兵丁走远,消失在雨雾中。
马宁远愿意执行这个任务,除了郑泌昌与何茂才的说服。
他本身就有这个意愿,半推半就间,也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郎有情,妾有意,才能促成好事成双,坏事肮脏。
连日阴雨,上游的一举一动,他都有消息来源。
可眼看洪水要来,作为杭州知府兼河道总督,他能做的非常有限。
如今,郑泌昌与何茂才邀请他来,变相地给他放权,让他处理这次洪灾。
什么严阁老、小阁老,他不在乎。
能不能升任布政使,马宁远也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胡总督的看法,是历史怎么评说他。
马宁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次洪灾来得突然,马宁远没有丝毫准备。
分洪,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马宁远也要为胡总督分担压力。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是向胡总督证明,他真正的实力。
胡总督前往台州前,告诫他,改稻为桑是一个死局,陷进去,就跳不出来。
若是能给他三年时间,徐徐图之,反而有成功的可能。
只是,上到嘉靖,下到严党、清流,无一不想拿这件事做文章。
严党想证明,严嵩老当益壮,依旧可以替嘉靖遮风挡雨。
清流则想探一探严党的底儿,是烂透了,还是外强中干,又或者实力依旧。
马宁远暗中观察,他发现,布政使郑泌昌推行改稻为桑,做得并不艰难。
也看不出有任何死局的模样,甚至隐隐有完成的迹象。
他们若是分不到一杯羹,岂不是徒然与人做嫁衣?
马宁远策马奔腾,冒着大雨,率队赶往新安江大堤。
郑泌昌还有些不放心,和手下交代清楚了?
“老弟放心,绝对能完成任务!”
何茂才信心十足,这两个千户,可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不行,此事重大,你再带一队,悄悄跟在后面。”
郑泌昌再三思索,决定道。
“外面泥水哗啦的,我不想去。”
何茂才来了脾气,凭什么让他上堤受苦。
这些话,有两个弯,何茂才理解不了。
“我是让你!”
郑泌昌有些气愤,但压着火儿,手指着何茂才脑袋。
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蹦出来的。
“拦着他与胡总督交流。”
郑泌昌已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无法更直白了。
“为什么?”
何茂才傻乎乎地问道。
郑泌昌看着此时的何茂才,想起了不争气的大儿子。
“一旦胡总督给他回信,我们谋划的一切,就落空了!”
郑泌昌无奈解释,好在能解释明白。
何茂才恍然,略带不愿地带队前往。
送走蠢猪搭档,郑泌昌开始写奏呈,将此事润色一番,报告胡总督。
删掉他们的威逼利诱,将炸堤之事,一股脑全推到马宁远头上。
言说杭州知府兼河道总督马宁远,见新安江洪水,担忧危及杭州府。
故而想要主动分洪,炸了九处主闸。
自马宁远签字开始,他的脑袋已经可以确定,不属于他自己了。
郑泌昌将那份三人共同签署的公文取来,沿着纸边,慢慢刮卷。
直到出现毛边,郑泌昌欣喜。
他捏着毛边,轻轻撕起一层薄纸。
按说,毛笔写在纸张上,是能透过数层的。
可在这层薄纸上刷了一层胶,便可阻挡墨水浸染。
看着只剩马宁远签字的文书,郑泌昌笑了。
将此作为罪证,马宁远必死无疑。
炸堤队伍来到新安江大堤,每走一段,便会有部分军士离队。
马宁远疑惑,询问两位千户。
他们并未被交代过,如何应答。
不过,支支吾吾间,倒是让他们想到了一个理由。
“间隔一段,留下人手,观察大堤情况。”
胖胖的千户急中生智,回答道。
“确实该这么做。”
马宁远认可这个说法,于是继续策马向着目标闸口跑去。
来到新安江大堤上,马宁远确实看到了洪水与堤面齐平,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渗水。
这多洪水,冲到下游来,真有可能淹没杭州府。
来到目标闸口,千户安排军士放置炸药,随后一声轰隆。
新安江大堤炸出一个缺口来,洪水像是得到了一个宣泄口,向着淳安县奔腾而去。
脚下数次震动,沉闷的声音传来。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马宁远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许是距离爆炸太近。
“大人,没有呀,什么也没有呀!”
两位千户大人面面相觑,摇头否定道。
炸了新安江大堤,马宁远喊来书办,要给胡宗宪写信。
将这里的情况诉说完毕,便选了一个强健的军士,充当信使,报告给胡宗宪。
何茂才等了良久,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逮到了信使。
搜到信件,何茂才展开看了看,胖胖的脸上挂着冷笑。
信件看完,随手丢到滚滚黄汤之中。
还想告诉胡宗宪,让他能有时间想对策,将马宁远捞走?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只要何茂才站在这里,一封信都别想送到台州府胡宗宪手里。
马宁远这个替死鬼,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