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又来狗屎运
第43章 又来狗屎运
顾怀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啊?!是他?!我说怎么总觉得那老者身边跟着的人,眼神那么利,站那儿跟钉子似的!原来…原来是抚台大人的亲随?!”
他回想起那老者浑浊却闪着光的老眼,拉着自己袖子央求讲故事的场景,又想起躲在隔间里的那个身影,再联想到今日巡抚府门房的恭敬。顾怀只觉得一股荒诞又震撼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我的老天爷!我竟然…给应天巡抚单独开了场书?还收了他的‘打赏’?!”
恰在此时,檐外酝酿了一日的骤雨终于沛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如同千军万马奔腾,猛烈地敲打着屋瓦、庭中的芭蕉叶,噼啪爆响,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将整个金陵城吞没。
这狂暴的雨声,猛烈地撞击着顾怀的耳膜,也猛烈地冲刷着他一路积攒下来的屈辱、困惑、微弱的侥幸,以及此刻心头翻涌的、被姜不寒点破的明悟——关于身份,关于权力,关于这金陵城里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规矩”。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茶盏中碧绿澄澈的茶汤,看着对面妻子在茶烟氤氲中沉静如深潭的面容。
那些冰冷的拒绝、轻蔑的推诿、虚假的笑容、还有那枚鲜红的关防和那包意味深长的茶叶…走马灯般闪过。
一道无声的惊雷,骤然在他混沌的灵台炸开。
姜不寒的目光也落在窗外那片混沌的风雨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磐石般的笃定,穿透喧嚣的雨幕,字字敲在顾怀心上:
“看明白了?这金陵城的阶梯,没有一块是虚的。想站上去,靠侯府的余荫?靠锦衣卫的威风?”
她微微摇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目光落回顾怀脸上,那里面映着烛火,也映着他眼底翻涌的复杂光芒:“得靠你自己,用今日这样的冷眼,用这样的回帖和茶叶,一块、一块、亲手去垒。懂规矩,守规矩,更要学会用规矩。”
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份盖着关防的回帖,如同点在一块基石上:“初五未时,便是你垒下的第一块砖。得踩稳了,顾百户。”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哗啦啦地冲刷着天地,仿佛要将一切浮华、虚妄与侥幸都彻底涤荡干净。
只留下最嶙峋坚硬的基石,和一条需要用智慧、韧性与对规则的深刻理解去铺就的路。
翌日初五,天光熹微。
细雨初歇后的空气里还浮着昨夜洗刷过的清冽水汽。
顾怀早早起身,将那身簇新青绿锦服穿戴得一丝不苟。顾怀前世的时候以为飞鱼服是锦衣卫的标配,但是到了这里才明白,飞鱼服只是赐服的一种。
也就是皇帝陛下的赏赐的衣服,这并不是说只有锦衣卫可以穿,其它得了赏赐的人都可以穿。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功绩让陛下给于赏赐。
青绿锦绣服的花纹在晨光下流溢着内敛的华彩,腰间绣春刀的鲨鱼皮鞘也擦得乌亮。他对着菱花镜仔细正了正那顶无翅的乌纱帽,镜中青年眉目英挺,长得倒是蛮帅的,但眼底深处,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姜不寒亲手替他理了理肩领,指尖拂过花纹,低声道:“巡抚衙门不比别处,少说多听,记着‘礼’字当头。”
她目光扫过他腰间:“这刀,今日是个身份,但未必是个倚仗,切勿胡言乱语。”
“我省得。”顾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鼓噪。
等未时来到应天巡抚衙门侧门,门房一见顾怀这身青绿锦绣服,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远远便拱手:“顾百户来了!小的给您问安!”
顾怀递上那份盖着鲜红关防的回帖。
门房双手接过,略一翻看,脸上便露出十二分的歉意:“哎哟!实在不巧!顾百户,您看这事儿闹的!抚台大人方才刚被一位要紧的贵客请了去,说是…说是去城外散散心,赏赏春水。临走时特意留了话,若是顾百户您来了,不必拘礼,请您直接往城外寻他便是,就在…就在城东白鹭洲那片河滩。”
顾怀心头咯噔一下,赴约被爽约,还要追着去城外?这王抚台的做派,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问:“不知抚台大人与哪位贵客同游?”
门房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但说话依旧滴水不漏:“贵人们的事,小的哪里敢多问?只隐约瞧着,排场不小哩。百户您去了便知。”
疑虑如藤蔓在心底悄然滋生,顾怀只得拱拱手:“有劳。”然后转身牵过拴在门外的马,翻身上鞍,一抖缰绳,便往城东方向驰去。
一路疾驰出了聚宝门,越往白鹭洲方向走,官道上便越显出一种异样的肃静。
三月的道旁垂柳依依,本该是踏春时节,此时却少见游人。
顾怀晃晃悠悠的行至离河畔尚有一段距离,顾怀便勒住了马。
只见前方岔路口,竟设了临时哨卡!把守的兵丁,装束混杂,既有身着大红胖袄、手持长枪的城防军士,也有青黑色贴里、眼神阴鸷的东厂番子,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褐色罩甲、腰悬弯刀的锦衣卫!
这些人彼此间虽无言语,却隐隐形成一股无形的铁幕,将通往河滩的道路封锁得严严实实。
顾怀心头疑云更重,只得下马步行上前。
未及开口,一个领头的锦衣卫小旗已横身拦住,目光锐利如鹰隼,上下扫视着顾怀这身扎眼的青绿锦绣服:“止步!前方贵人游幸,闲杂人等速退!”
顾怀按下心中惊疑,取出那份盖着应天巡抚关防的回帖,双手奉上:“在下锦衣卫南镇抚司试百户顾怀,奉应天巡抚王大人之命,特来拜见。”
那小旗接过帖子,狐疑地反复查验那鲜红的关防印记,又抬眼仔细打量顾怀,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不解。
他低声与旁边一个东厂档头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那档头也凑过来看了几眼帖子,最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小旗才侧身让开,语气依旧生硬:“帖子无误。过去吧,莫要喧哗惊扰。”
待顾怀踏入河滩区域,气氛陡然一变。
清亮的河水汩汩流淌,岸边绿草如茵,本是极好的景致。
然而此刻,数十名身着各色官袍或劲装的随从、护卫,如同泥塑木雕般,屏息凝神地侍立在河畔一片开阔的草地上。
他们低眉垂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偌大的河滩,竟只闻水声鸟鸣,以及……河中央传来的细微水响。
顾怀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河心浅水处。只见一个穿着大红织金蟒纹曳撒的老者,正背对着岸边,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持一根细长的青竹钓竿。
老者身形微胖,头发花白,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身边围丈许之内,再无旁人,只有河水温柔地拍打着他脚边的岩石。